×

Loading...
Ad by
  • 最优利率和cashback可以申请特批,好信用好收入offer更好。请点链接扫码加微信咨询,Scotiabank -- Nick Zhang 6478812600。
Ad by
  • 最优利率和cashback可以申请特批,好信用好收入offer更好。请点链接扫码加微信咨询,Scotiabank -- Nick Zhang 6478812600。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4 桃花眼(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其他的女孩中有一个稍大的惊叫一声:“她的眼睛是发蓝光啊!”

阿杏拍着手说:“桃花眼,拖油瓶。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

我委屈地说:“我不是桃花眼,我不是扫把星!”

阿丑护在我身前:“你们欺负人!”

那几个女孩不理会我们的抗议,接着唱:“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

我拿起手中正在玩的泥弹子,朝那几个拍着手唱的女孩打过去。她们没有料到我居然敢动手,吃了一惊,也俯身抓泥巴团成泥丸回击。

阿丑拉着我跑回我家,关上大门。几个女孩抓着泥巴砰砰地往门上扔,唱得更起劲:“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

张家的大哥阿牛刚好放牛回来,看见一群女孩围着我家的远门扔泥巴,生气地怒吼一声:“你们干什么?找打吗?”

我跟阿丑在家里正是又急又怕的时候,听到门外阿牛哥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阿丑忍不住出声求救:“大哥,她们欺负阿草,你打她们!”

阿牛挥舞着牛鞭朝空中打了个响鞭,朝那些女孩子喝道:“还不快走?真找打啊?”

那群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傍晚母亲回来,听我们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做好晚饭后,沉默无语地打来一桶水,用抹布将大门擦洗干净。许盛业坐在堂屋里喝酒,许久没有放声。没多久他闷闷地说:“阿草以后别跟那帮兔崽子们玩,只跟阿丑在家里玩吧。”

母亲把水泼在院子里,没应声。

当晚的睡梦中我又被对面母亲房内的争吵声惊醒。但是白天玩得太疯,我实在睁不开眼皮,他们似乎有所警觉,又压低声音,于是我沉沉地睡过去。

春耕很快过去,许盛业开始跟一些人结伴上山采药。他们采来的药材,大部分卖给许景天家的药行,由许家运到外面大埠批发。有一日他喜滋滋地回来说,过几日许景天夫人要请娘带着我去家里做客。

母亲愣住了。除了新婚以后以及年节的拜访,我们一向跟许家大宅走得并不热络。母亲因为是再嫁的身份,又带着我这个异性女儿,而这个女儿还带着一些污七八糟的传说,所以她很自觉地回避。

许盛业解释,原来许景天要带着长子许盛康去外面走一趟,巡视自家在外的产业之外,打算在巴州买房开一家药铺,作为许家向外批发药材的固定地 点。他打算除长子之外,还带许盛业去,一来许盛业懂药;而来许盛业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一脸络腮胡子,也练过一些拳脚,既是子侄又可充保镖,一举数得。

他对大伯说:“你兄弟不是种田的料,跟我和盛康历练历练,也许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那一日母亲起个早,烧了一大桶热水,让我跟她一起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过年才穿的漂亮衣服,给我的头发扎了彩色的头绳,打了好多漂亮的结,跟许盛业一边一个,一起牵着我的手去许家大宅。

这些日子,我已经差不多摸透许盛业的脾气——他好起来可以很好,逗得我和母亲笑得直不起腰,他脾气暴起来可以很暴,基本上没有什么征兆,会 突然雷霆万丈。他生气的理由有很多——可以是母亲做的饭菜不合口,可以是他在外面输了钱,也可以是他在外面因为我们娘儿俩遭到冷嘲热讽。

当然他遭到冷嘲热讽的绝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我。那一句“桃花眼,拖油瓶。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已经传遍全村,成为人们的家常便 饭。甚至有些无聊恶毒的老妇人,看到我会招手让我过去,貌似和蔼地说:“来,阿草,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哟,你看,你看,还真是发蓝光呢,水汪汪的一对桃花 眼!”

我虽年幼,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这些老妇人年轻的时候被婆婆折磨,被男人打骂,自己熬成婆以后便以折磨媳妇为乐,以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为乐,以显示她们的贤惠,正常。

男人是天道,是纲常,她们不敢欺负,她们只有欺负比她们更弱小的年轻女人和孩子。

最能为难刻薄女人的,通常是女人。当变态流行的时候,变态便被人们当成常态。

我见了她们便远远地跑开。她们便大声对往地上吐一口浓痰:“喝,跑什么跑?赶着去投胎啊?这种扫把星,我们不躲她已经是给她脸,真不识抬举。”

许盛业的喜怒无常,让我对他由最初的亲近变成了莫名的害怕。我怕他什么时候突然翻脸无情,母亲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在人后饮泣。

许家大宅邀请,许盛业和母亲一左一右地拉着我的手从村中央穿过,向族中的众人显示——许家族长不惧人言,不惧鬼神,邀请我们全家上门做客吃饭,这是一种承认,这是一种荣耀,足以堵着那些势力愚昧小人的嘴。

那一日许景天父子跟许盛业在外厅喝酒,计议出门的事宜;内宅母亲带着我拜见了许夫人。母亲晚一辈,是隔房的侄媳妇,我算是孙女辈,跟在母亲后面磕头。

许夫人端详了我片刻,示意下面的仆妇捧上一只银托盘,上面放了一只美丽的绣花荷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只银子打成的梅花。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绣花荷包,拿在手里看得出神。

母亲见了,连忙再拉着我磕头感谢:“伯母,真是太贵重了,折杀小孩子。”

许夫人慈祥地笑着说:“这孩子模样好可怜见的,真让人疼。我们第一次见面,这点儿见面礼不算什么。你快带着孩子起来说话,大冷天的别寒了腿。”

站起来,有仆妇给我们依次引荐。她引荐给母亲,母亲行了礼,再教我叫伯母叫婶子叫嫂子叫姐姐叫姑姑,让我叫啥就叫啥,叫得我眼花缭乱,谁也没记住谁,只记得捧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大多数是荷包香囊或者小玉饰。

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随后的那顿家宴——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那么好吃的美味佳肴,即使在母亲新婚的时候,我们吃得都没有那么好。肉是那么香,鱼是那么肥,连普普通通的罗卜都那么香甜。我吃了又吃,吃撑了,晚上睡到半夜,上吐下泻,哭闹不止。

母亲起床来到我身边,伺候着我上便盆,清理着吐出来的秽物,为我刮痧,为我揉胃,灌了汤婆子暖胃,惹得许盛业在那边房里嘀嘀咕咕地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好吃就猛吃啊?这下都吐出来,可占了便宜了!”

他的这些话,母亲已经学会当作没听见。他这不算最坏的时候。最坏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冲过来破口大骂了。

也许许家族长的抬举让他心还在欢喜着,这些小事已经微不足道,不值得他发怒了。

那一日许夫人坐在母亲旁边不住地劝菜:“二娘,老二这次一去要两三个月,家里就辛苦你了。若有个什么难处,你尽管来找伯母,伯母会帮你想办法。”

母亲脸色微红。我知道她由衷地为许盛业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她盼望着随着生活的好转,许盛业的脾气也会好转,她跟许盛业的感情也能经久弥坚。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Report

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佳缘 / 情爱悠悠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4 桃花眼(上)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日子匆匆,冰雪消融,转眼之间便是春耕时节。而正是这样的繁忙季节,许盛业却整天不见踪影,母亲无奈只能一个人忙里忙外。我们以前住在山洼,种的是 旱地,而且大部分的旱地都被母亲该种了草药,是以没有那么操劳。而许家村地势平坦,有上好的水田,母亲不会操作,值得硬着头皮请教左邻右舍以及许家大哥和 大嫂。

    每每夜晚累得到头就睡。我从来十分乖巧,母亲煮饭,我便坐在灶下烧火,能分担一分是一分。

    许家大娘田氏一次蒸了包子送上门,见母亲累成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我坐在旁边给她捶腰,忍不住脱口大骂:“这个许老二痴长这么大的个子,却教娘子种田养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母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田氏快走两步按住说:“躺着吧躺着吧。以前没做过水田吧?别逞能,歇着点吧。”

    母亲苦笑。许盛业不见人影,她再歇着,来年一家人吃什么?她嘴里不住地感谢:“多谢嫂嫂关照。”

    田氏道:“等许老二回来,我让你哥教训他。”

    田氏一走,母亲便陷入睡梦。我也困倦不堪,回到自己房里睡觉。也不知道许盛业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母亲那边卧房里有争吵声。我极力想睁开双眼去看看母亲有无挨打,无奈却力不从心,又悠悠睡去。

    第二日醒来,只见早饭摆在饭桌之上,母亲和许盛业俱不见踪影,院子里犁田的工具少了些许,便知道两个人一起下田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许盛业从外面回家,刚好跟回家路上的田氏迎面相遇,便被田氏不由好歹地拖到自己家里,教许家大伯将之骂了个狗血喷 头,说他累死一个,难道还想再累死一个不成?许盛业回家,以为母亲对大伯大娘告了他的黑状,不由分说地大发脾气,跟从睡梦中惊醒给他开门的母亲大吵了一 顿。

    他的行径,何须母亲告状?左邻右舍难道没有眼睛,不会看在眼里?

    吵归吵,有人钳制着,许盛业也不得不有所收敛,第二日便扛着家什跟母亲下田去了。

    我也有了朋友。隔壁张大娘的女儿大我一岁。张大娘家是村里少有的外姓之一。她一共生了四个孩子,老大是个女儿,如果能活到现在也有十五六岁 了,可惜四岁的时候一场伤寒夺取了性命。老二和老三都是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哥儿俩年龄相仿,一天到晚打得天昏地暗,不理睬最小的妹妹。最小的是个 女儿,比我大一岁。这个女儿的出生让张大娘想起来了早夭的长女,于是对之格外地疼爱,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背着哥儿俩偷偷塞给这个老丫头。

    可是她的名字比较古怪,叫阿丑。我问母亲:“娘,阿丑一点儿也不丑,为什么要叫阿丑?”

    母亲笑眯眯地问我:“那你为什么叫阿草?”

    我瞪着眼睛疑问地望着母亲。

    母亲笑着解释:“怕你难养活,希望你像山上的野草,给点雨就能长。”

    呵,原来如此。张大娘的大女儿据说请先生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结果没活过五岁,怕这个女儿也长不大,所以起个贱名。

    天妒红颜,没有什么比说女子丑更能让王母娘娘平息怒气的名字了。

    我趴着门缝往外张望的时候,阿丑抓着几根竹签串着的炸年糕片隔着门呼喊:“阿草,你出来玩,我给你好东西吃。”

    阿丑总是这样。她娘偷塞给她的好东西,她拿出来一半分给我吃。

    母亲连日辛劳,饭食上总是得过且过,炸年糕片这种好东西已经有日没吃了,我受不住诱惑,走出家门跟阿丑玩在一处。

    我们携手往后山坡的许家祠堂走去。

    许家祠堂是许氏祭拜祖先的所在。主殿终日锁着,但是侧殿除去年节常年都开着,将许氏族中的子侄集中在一处读书,学生家中过得去的,每年缴纳粮食一石为学资,家境贫寒的,学费由族长许景天资助。凡入学的学生,每日供应一顿点心作为中餐,也由族长承担。

    许景天的办学一举,不用说得到族人的一致称赞,甚至得到州里的褒奖,称其为“造福乡里,义薄云天”。

    我跟阿丑一边吃着炸年糕一边闲逛,逛进许氏祠堂,站在门外听先生教字讲书。

    那天天气很好,无风,太阳暖暖地晒着。大约为了取暖通风,有阳光的这面窗都开着,从里面传出一阵阵好听的读书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我跟阿丑拼命踮着脚往窗子里张望,无奈窗高人矮,无能为力。

    阿丑说:“后窗在山坡上,比这里高呢。”

    于是我们出了院门,绕到后窗,刚好教室的前窗开着,我跟阿丑站在山坡上,把黑板上的字看了个清清楚楚。

    阿丑悄悄说:“我大哥没念过书,我二哥想来念,我娘正托人去跟许家族长说呢。”

    “那你呢?”我问。

    阿丑抿着嘴笑:“你看那里面哪有女学生?我娘说,这村里只有许家族长家的姐姐们认字。”

    我踮着脚往教室里张望。阿丑问我:“你找什么?”

    我说:“看看许族长家的姐姐。”

    阿丑笑:“人家在家里跟着许夫人学呢。”

    我们听了一会儿课,阿丑觉得无聊,于是拉着我往田里跑。远远的,我看见母亲和许盛业,张大娘跟张大伯一起在我家的田里插秧。后来我听说,他们达成了互助协议,明天到张家的田里帮忙,这样互帮互助,大家都快一些。

    然后我们又回到家门口,跟邻居的女孩子们一起玩。许家族人中的一个女孩,名叫阿杏,年纪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是却跟许盛业是同辈,按理我该叫她姑姑。

    她看见阿丑跟我说说笑笑,不知道怎么不高兴,指着我说:“桃花眼!你们看她的眼,我娘说她的眼是桃花眼,她是妖孽,会害人,会害男人。”

    我愣在那里。我刚过四岁才五岁的年纪,怎么能害人,怎么能害男人?

    阿丑挡在我身前说:“你别瞎说!阿草最好了,她不会害人!”

    阿杏依然用她那尚且细嫩的手指指着我说:“你看你看她的眼,水汪汪地闪蓝光,眼角往上吊,我娘说那是桃花眼!桃花眼就是害人!”

    阿丑转身看看我的眼,又转回去说:“你骗人!阿草的眼跟我们一样,也是黑的!”

    阿杏跺脚:“你看你看,你仔细看,她的眼是蓝色的,好像要流泪的样子。我娘说那就是桃花眼。而且她不是我们许家的人,她是拖油瓶!”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4 桃花眼(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其他的女孩中有一个稍大的惊叫一声:“她的眼睛是发蓝光啊!”

      阿杏拍着手说:“桃花眼,拖油瓶。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

      我委屈地说:“我不是桃花眼,我不是扫把星!”

      阿丑护在我身前:“你们欺负人!”

      那几个女孩不理会我们的抗议,接着唱:“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

      我拿起手中正在玩的泥弹子,朝那几个拍着手唱的女孩打过去。她们没有料到我居然敢动手,吃了一惊,也俯身抓泥巴团成泥丸回击。

      阿丑拉着我跑回我家,关上大门。几个女孩抓着泥巴砰砰地往门上扔,唱得更起劲:“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

      张家的大哥阿牛刚好放牛回来,看见一群女孩围着我家的远门扔泥巴,生气地怒吼一声:“你们干什么?找打吗?”

      我跟阿丑在家里正是又急又怕的时候,听到门外阿牛哥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阿丑忍不住出声求救:“大哥,她们欺负阿草,你打她们!”

      阿牛挥舞着牛鞭朝空中打了个响鞭,朝那些女孩子喝道:“还不快走?真找打啊?”

      那群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一哄而散。

      傍晚母亲回来,听我们断断续续地讲了事情的经过,做好晚饭后,沉默无语地打来一桶水,用抹布将大门擦洗干净。许盛业坐在堂屋里喝酒,许久没有放声。没多久他闷闷地说:“阿草以后别跟那帮兔崽子们玩,只跟阿丑在家里玩吧。”

      母亲把水泼在院子里,没应声。

      当晚的睡梦中我又被对面母亲房内的争吵声惊醒。但是白天玩得太疯,我实在睁不开眼皮,他们似乎有所警觉,又压低声音,于是我沉沉地睡过去。

      春耕很快过去,许盛业开始跟一些人结伴上山采药。他们采来的药材,大部分卖给许景天家的药行,由许家运到外面大埠批发。有一日他喜滋滋地回来说,过几日许景天夫人要请娘带着我去家里做客。

      母亲愣住了。除了新婚以后以及年节的拜访,我们一向跟许家大宅走得并不热络。母亲因为是再嫁的身份,又带着我这个异性女儿,而这个女儿还带着一些污七八糟的传说,所以她很自觉地回避。

      许盛业解释,原来许景天要带着长子许盛康去外面走一趟,巡视自家在外的产业之外,打算在巴州买房开一家药铺,作为许家向外批发药材的固定地 点。他打算除长子之外,还带许盛业去,一来许盛业懂药;而来许盛业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一脸络腮胡子,也练过一些拳脚,既是子侄又可充保镖,一举数得。

      他对大伯说:“你兄弟不是种田的料,跟我和盛康历练历练,也许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那一日母亲起个早,烧了一大桶热水,让我跟她一起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过年才穿的漂亮衣服,给我的头发扎了彩色的头绳,打了好多漂亮的结,跟许盛业一边一个,一起牵着我的手去许家大宅。

      这些日子,我已经差不多摸透许盛业的脾气——他好起来可以很好,逗得我和母亲笑得直不起腰,他脾气暴起来可以很暴,基本上没有什么征兆,会 突然雷霆万丈。他生气的理由有很多——可以是母亲做的饭菜不合口,可以是他在外面输了钱,也可以是他在外面因为我们娘儿俩遭到冷嘲热讽。

      当然他遭到冷嘲热讽的绝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我。那一句“桃花眼,拖油瓶。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已经传遍全村,成为人们的家常便 饭。甚至有些无聊恶毒的老妇人,看到我会招手让我过去,貌似和蔼地说:“来,阿草,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哟,你看,你看,还真是发蓝光呢,水汪汪的一对桃花 眼!”

      我虽年幼,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这些老妇人年轻的时候被婆婆折磨,被男人打骂,自己熬成婆以后便以折磨媳妇为乐,以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为乐,以显示她们的贤惠,正常。

      男人是天道,是纲常,她们不敢欺负,她们只有欺负比她们更弱小的年轻女人和孩子。

      最能为难刻薄女人的,通常是女人。当变态流行的时候,变态便被人们当成常态。

      我见了她们便远远地跑开。她们便大声对往地上吐一口浓痰:“喝,跑什么跑?赶着去投胎啊?这种扫把星,我们不躲她已经是给她脸,真不识抬举。”

      许盛业的喜怒无常,让我对他由最初的亲近变成了莫名的害怕。我怕他什么时候突然翻脸无情,母亲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在人后饮泣。

      许家大宅邀请,许盛业和母亲一左一右地拉着我的手从村中央穿过,向族中的众人显示——许家族长不惧人言,不惧鬼神,邀请我们全家上门做客吃饭,这是一种承认,这是一种荣耀,足以堵着那些势力愚昧小人的嘴。

      那一日许景天父子跟许盛业在外厅喝酒,计议出门的事宜;内宅母亲带着我拜见了许夫人。母亲晚一辈,是隔房的侄媳妇,我算是孙女辈,跟在母亲后面磕头。

      许夫人端详了我片刻,示意下面的仆妇捧上一只银托盘,上面放了一只美丽的绣花荷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只银子打成的梅花。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绣花荷包,拿在手里看得出神。

      母亲见了,连忙再拉着我磕头感谢:“伯母,真是太贵重了,折杀小孩子。”

      许夫人慈祥地笑着说:“这孩子模样好可怜见的,真让人疼。我们第一次见面,这点儿见面礼不算什么。你快带着孩子起来说话,大冷天的别寒了腿。”

      站起来,有仆妇给我们依次引荐。她引荐给母亲,母亲行了礼,再教我叫伯母叫婶子叫嫂子叫姐姐叫姑姑,让我叫啥就叫啥,叫得我眼花缭乱,谁也没记住谁,只记得捧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大多数是荷包香囊或者小玉饰。

      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随后的那顿家宴——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那么好吃的美味佳肴,即使在母亲新婚的时候,我们吃得都没有那么好。肉是那么香,鱼是那么肥,连普普通通的罗卜都那么香甜。我吃了又吃,吃撑了,晚上睡到半夜,上吐下泻,哭闹不止。

      母亲起床来到我身边,伺候着我上便盆,清理着吐出来的秽物,为我刮痧,为我揉胃,灌了汤婆子暖胃,惹得许盛业在那边房里嘀嘀咕咕地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好吃就猛吃啊?这下都吐出来,可占了便宜了!”

      他的这些话,母亲已经学会当作没听见。他这不算最坏的时候。最坏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冲过来破口大骂了。

      也许许家族长的抬举让他心还在欢喜着,这些小事已经微不足道,不值得他发怒了。

      那一日许夫人坐在母亲旁边不住地劝菜:“二娘,老二这次一去要两三个月,家里就辛苦你了。若有个什么难处,你尽管来找伯母,伯母会帮你想办法。”

      母亲脸色微红。我知道她由衷地为许盛业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她盼望着随着生活的好转,许盛业的脾气也会好转,她跟许盛业的感情也能经久弥坚。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好看,谢谢
        • 最近很忙,没时间回贴的话请不要见怪哈~~
          • 不用回~~~你抓紧写~~~我等不及啊~~
            • +1
          • 小小的商榷。这个故事似乎有一点点读者文摘的气味了。相对你的其他作品来说不是太喜欢。能不能不要纯粹从小孩子的眼光来观察,再多用一些回忆倒叙及闪回的方式?这样便于更成熟地表达内容。
            • 没明白,啥叫读者文摘的气味?
              • 香味:)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5 白狐(上)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临行前的许盛业是兴奋的。他跟这地方的大部分的男人们一样,大半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这次他跟着许家的族长,要走出这山洼远到州里去,他那颗平常起落的心脏无论如何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喜悦,激动得更不着家,天天在外游串,逢人便将这次的出行吹得天花乱坠。

      那几日他心情出奇的好,虽然不着家,但是也不找茬跟母亲吵架,反而深更半夜地不睡。有一日我半夜里爬起来坐马桶,听到对面母亲的卧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说,你老公神勇不神勇?”许盛业的声音听起来很亢奋,跟平常的说话腔调有很明显的区别。

      “老公,你,你真神勇。”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深夜的困顿。

      “我这一走,你要老老实实守妇道。等我发达了,你们娘儿俩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许盛业的声音又转入低沉,带着一股股狠狠的味道。

      母亲嗯嗯啊啊地应着,忽然压低嗓门叫了一声。我站起来提上裤子就要冲出门。我以为母亲又被许盛业打了,想过去帮帮她。

      “啊,啊——”怎么倒好像是许盛业挨了打,倒在床上的感觉?我刹住了自己的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口倾听。

      一片寂静,再无声音。

      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气自脚上传到身上,打了个寒颤,赶紧跑上床钻进被窝里。

      一夜就是这么过去了。

      许盛业终于带着母亲给准备的行囊上路了。他们要先坐许家的马车到镇上,再从镇上搭船到巴州城。一路上的劳顿是免不了的。那日母亲带着我一起到许氏祠堂前给他们送行。许景天带了许盛康和许盛业给祖先磕头上香,求祖宗保佑他们一路平安,然后分别登上马车出发。

      母亲又开始上山采药。最初的日子,她像在老家一样带着我。她采药,我跟在她后面采野花。她时不时地教我认哪些是药,哪些只是寻常的野草。更多的时候,我在她前后奔跑着,跳跃着。

      山上最多的是黄花,有时也有些粉红、紫色和蓝色的花。我喜欢粉红和紫色,不喜欢黄色和蓝色。但是当我采了一大把粉色紫色的花时,觉得加一点蓝色黄色更好看。

      不远处的深草丛中,有一朵高高的蓝色花,靠近花蕊的部分,却有几道紫色的条纹,衬着黄色的花蕊,散发着奇异的光彩。我自懂事起也看到很多花花草草,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美丽的花。

      我跳跃着跑过去,正要伸手摘花,忽然发现一只像猫不是猫,像狗不是狗的小动物躺在草丛里,身下一滩血,奄奄一息。

      洁白的毛皮闪着银光,像远处高山上的皑皑白雪。

      我吓得后退一步,尖叫:“娘,娘,你快过来,你快过来!”

      母亲以为我遇到蛇,一边叫着“站着别动”,一边跌跌撞撞地飞奔过来。当她顺着我小小的手指看到地上那美丽的动物,倒吸了一口气,惊叹道:“这是白狐啊!我们这里一向没有白狐,肯定是被猎人看见了!”

      她蹲下身去,轻轻地将白狐翻了一下,露出伤口——果然腹部插着一只箭,所幸箭身没入身体并不太深。

      母亲呼出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白狐那身华丽的皮毛,嘴里念念有词地说:“我随身带着伤药呢。我这就给你止血扎伤口。”

      母亲上山,总是带着解蛇毒的药和止血的药。

      她解下背篓,伸手从底部摸出一个油布包,拿出里面的药瓶和纱带,轻轻地拔出箭头,用一块纱布清理伤口,撒上药,用纱布包扎。我在旁边一边帮她,一边摸着白狐的头轻轻地安抚:“别怕,我娘最好了,她不会害你。她能治好你。”

      白狐奄奄一息的眼神里露出感激的神色。它的嘴里,轻轻地嚼动着我看到的那蓝紫色的野花。

      母亲包扎好,看着那朵美丽的野花,若有所思,然后对我说:“阿草,你去拔跟这野花一样的草,不管是草还是花,多多拔几颗放在它嘴边。”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依命行事。这种草不多,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收到一小把。

      母亲小心翼翼留下一株放进背篓里,其他的都留放在白狐嘴边。

      “娘,我们把它带回家养伤吧!”我瞪着天真的眼睛跟母亲建议。

      母亲苦笑着说:“阿草,你知道它为什么会招杀身之祸吗?就是因为这身美丽的皮毛。若放在山里,它还有活路,如果带回家被人发现,它就是死路一条。”

      以后我长大成人,在富丽的长安城见识了各种各样名贵的皮毛,狐皮貂皮,白狐火狐,旱貂水貂。每一次在那些贵妇们抚摸那滑不留手的名贵皮毛的时候,我都躲得远远的,为那些可怜而无辜的动物黯然神伤。

      这些贵人们,吃着香喷喷的肉,穿着华丽的丝绸,揣着热乎乎的手炉,衣食岂止是无忧,简直是奢侈无度。他们一身又一身地华丽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几次,而那些可怜的动物仅有一身的毛皮,他们却要夺其命而满足自己贪婪的虚荣。

      这世界哪有公平?谁又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蝼蚁小民的命运,不过如山里的动物,整日被猎人驱使,惶惶不可终日。

      母亲长叹一声,说出我这一生永远都不能忘记的话:“阿草,做人不能无用,无用之人无法存活;做人也不能太有用,太有用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茫然地望着母亲,母亲微微一笑,摸着我的头说:“你太小,还不懂。”

      我跟母亲离开白狐又往山里走了很久。我们采了很多草药,又遇见了几株蓝紫色的花朵。母亲小心翼翼地连根带泥地挖了下来,放进背篓。

      回到家已是傍晚,张大娘也从田间归来,看见我们说:“阿草娘,你又带阿草进山啊?她这么小可吃得消走这么多路?再说,万一遇到什么狼啊蛇啊,可不是闹着玩的。”

      母亲想起我看见白狐惊叫的那一刻。当时她以为我被蛇咬,一颗心几乎吓得停跳。虽然是虚惊一场,到底后怕。

      张大娘看见母亲迟疑的脸色,就说:“我家又买一头牛,我让阿牛带着阿丑一起到后山脚下去放,不如让阿草跟着去,强如小小年纪跟你走那许多山路,她累,你也累。”

      自那天后我就和阿丑一起,跟阿牛哥放牛。阿牛哥对我跟阿丑很好。他教我们一人一头,骑在牛背上,他赶着牛走在后面,慢悠悠地踱到山脚下。然后我们下来*挖野菜回家喂鸡,他拿着镰刀斧头砍柴割草。

      放牛的山坡就在许家祠堂附近,我们经常站在窗外听先生讲课,居然也能认得几个字,背几句书。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嗯。。。好看。。。辛苦啦。。。
      • 辛苦了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5 白狐(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母亲没了我的牵累,在山里走得更远更高,采的药更珍贵更多,卖的钱也更多。田里的活,因有许夫人发话,许家的管家隔三差五派了长工来帮忙,倒也过得 去。母亲做人很识数,每次许家大宅派了长工过来,她总是留在家里,在田里帮忙之外,还在家里煮好饭炒几个菜,开一坛酒,好吃好喝好招待,热情有加。

      母亲还把那日在山里采的几株蓝紫色的花种在院子里。那花因有母亲精心照料,开得越发美丽,渐渐打苞,结了籽,母亲小心翼翼地把籽种下一部分,再收起一部分。

      母亲见我跟张家兄妹相亲相爱相处融洽,愈加放心。一日我跟阿丑站在许家祠堂外听完课,那些小学生们在练字,阿牛哥说:“老在这山坡上,怪闷的,我带你们去河边捉鱼吧!”。

      我跟阿丑拍着手笑:“好啊好啊,我们去捉鱼!”

      坐在牛背上,我们来到河边。虽然今天还是有点冷,我们穿了薄棉衣,但是前几日暴暖了些日子,河水涨了很多,原来浅滩积了水,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游了很多小鱼。阿牛哥采了些嫩柳枝编了漏勺,教我们用漏勺捞小鱼。

      阿丑玩得不亦乐乎,而我拿着柳枝,试着在沙地上写出几个简单的字。

      阿牛笑道:“阿丑贪玩,阿草喜欢读书写字呢。可惜你是个女孩,要不也能进学堂去读书。”

      “哼!她就算是个小子,也不可能进许家学堂读书!她又不姓许,不是许家人!”一个尖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阿杏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孩子过来,对我冷嘲热讽。

      阿丑放下小鱼,走过来护在我身前说:“你们又来欺负人!”

      阿牛也说:“怎么不行?许二叔现在跟着许爷爷做事,跟许爷爷说一声就行!”

      阿杏冷笑道:“你们家不也找人跟大伯伯说情吗?你怎么没进学堂念书?”

      阿牛哥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我不是许家人。”

      阿杏指着我冷笑:“她也不是许家人!她姓何!”

      阿牛结结巴巴地说:“许,许二叔是她爹爹!”

      阿杏朝地上啐了一口:“啊呸!她叫二哥是爹二哥就是她爹啦?不要脸,拖油瓶!”

      阿牛举起手:“你敢再骂人!”

      阿杏把头伸过来叫:“你想打人?你胆子好大!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哥说了,你们张家是外姓人,当初讨饭讨到我们许家村,是我们家祖爷爷收留了你们,赏给你们一口饭吃,你还想反天啊?我敢打我,看我哥不找人打断你的腿!”

      阿牛哥的手举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阿杏冲过来用头顶他肚子:“你打,你打,我看你敢打!”

      几个女孩在背后起哄:“桃花眼,拖油瓶!害男人,扫把星!我们就骂了,看你敢打,看你敢打!”

      阿丑气愤不过,弯身抓起一团湿泥,朝那堆人扔过去。

      几个女孩一哄而上,围住我和阿丑扭打。

      阿牛过来拉扯,被阿杏抱住。他情急之下,把阿杏推出老远。阿杏爬起来撒泼般地冲过来,叫喊着:“外姓人欺负我们了,大家一起上!”

      阿牛虽然是年长的男孩,但是因为面对一群女孩,也慑于自己是外姓人的身份,不敢用力,顿时被几个女孩围住猛打。

      阿丑拉住我想往村里跑,被另外几个女孩堵住,只能往河滩下游一步步退去。

      两只牛被拴在树干上,哞哞地叫着却无可奈何。

      退无可退,眼看阿丑要被石头绊倒,我伸手拉她一把,把她拉到边上,却不知道谁在混乱中推了我一下,我掉进河里。

      如果是阿牛哥掉进去,他一下子就能站起来,断不会淹死。可是我人小力小,那是一个河边的大水坑,我又穿着棉衣,立刻没入水中。刚刚从雪山融化的春水,让我感到刺骨的冰冷,全身缩成一团,随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阿丑被推倒在地,等她爬起来看见我顺着河水越漂越远,放声大哭:“阿草!阿草掉进水里了!”

      我只听到了阿丑最后的哭声,所有的水都灌进我的耳朵鼻子,我失去了知觉。

      据说所有的人看见这一情景都惊呆了。阿牛放声一吼,挣脱了一群小丫头,顺着河岸狂奔嘶喊:“阿草!阿草!”

      几个女孩自知闯了祸,一下子做鸟兽散。

      阿牛和阿丑哭喊着回家,眼红耳赤,披头散发。张大伯和张大娘气结于胸,挥手给了长子一个耳光,连话都来不及说,一个沿着河岸去追人,一个跑到许家大宅去求救于许夫人。

      许夫人立刻派了家人顺着河岸去找人。母亲从山上归来,看见整个村子的男人几乎都出动了,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议论纷纷,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等她知道了事实真相,又累又饿精疲力尽的她,当即昏倒在回家的路上。

      当晚,村里所有的男子都点着火把顺着河滩两岸翻找,一无所获。我凭空消失在激流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母亲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张大娘带着阿牛哥跪在她的床前,哭着说:“妹子,我跟阿牛,凭你打凭你骂。都是我不好,我没交待他别带着妹妹们去河滩,正是涨春水的时候——”

      母亲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目光没有焦点。

      阿牛哭着磕头:“二婶,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是我没带好妹妹。”

      “阿草,她死了吗?”母亲忽然问。

      张大娘哽咽道:“还没找到。他们都说没指望了,这么冷的天,这么急的水——”

      “不!”母亲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不!阿草不会死的,阿草不会死的!当初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就是想让她向山上的草,风吹不倒,雨淹不死,太阳晒不干,怎么都能活,怎么都能活!她爹不在了,她一定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许夫人被族人中的女眷簇拥着进来,坐在床前柔声地安慰:“盛业家的,大家还在继续找。你别太伤心了,也要保重自己。阿草吉人天相,自有神佛保佑,没事的,没事的。”

      母亲抬起泪眼看看众人充满同情的目光,摇摇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滴落。

      当晚许家村里各房的女人们无不在议论这件事。就算那几个平日对我最最尖酸刻薄的老妇人,也这样说:“妖孽啊,可能天来收了吧。不过,也可怜见儿的,才见了几年天日啊!”

      “不知道许二家的挺不挺得过去。据说当年有人让她把孩子扔了,她宁可不嫁,也要带着孩子过。”

      “可怜啊。孩子可怜,可是一了百了。这做娘的,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再刻毒的妇人,也是个母亲,自然能体会到做母亲的心情。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thanks, nice story
      • 期待着下文,谢谢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6 复生(上)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这件事上母亲的反应让许家村的男人妇人们无不咬指咂舌,叹为观止。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当人人都为我的命运扼腕叹息,为母亲的不幸垂泪悲伤,以为她活不下去,至少要表现得活不下去的时候,母亲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推开前来安慰她守护她的大伯母田氏,挣扎着下了床,穿上衣服鞋子,燃起一根火把,冲出门去。

      她加入沿河搜索的人群。

      我的尸体是第三天在下游河流打弯处的一个树林边上被找到的。当时很多人已经放弃,母亲虽然渐渐绝望,可每天还是像孤魂一样沿着河流游走,细细地检索着一些可能被疏忽的角落。大伯母和张大娘不得不步步紧跟,怕她有了什么想不开,也寻了拙见。

      在她们筋疲力尽,唇干舌燥的时候,母亲的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条通体雪白的狐狸来到她脚前,咬着她的裙角向那处水中的树林拖,然后如闪电般地冲到树林中的某一处,发出一声低鸣,消失在草丛中。

      母亲来不及说话,飞奔而去,发现了躺在草丛中的我。

      大伯母和张大娘连忙跟上,看见我倒吸一口凉气。

      “天哪,怎么会在这里?要说被水阻住,也该在水里,卡在树林中间啊!”她们俯下身探我的鼻息。

      我一丝生的气象都没有。她们意料中的黯然神伤。

      母亲喃喃地自语:“灵狐!”她扶起我,急急地呼唤我的名字,“阿草!阿草!!”

      大伯母和张大娘根本没有看见那白狐,没有理会母亲的喃喃自语,只是忙着探我的鼻息,摸我的脉搏。

      我毫无生命迹象,她们跌坐在草丛里。

      她们砍了两根粗树枝,用两条裙子做成担架把我抬回家里。母亲抱着我哀哀地哭了唤,唤了哭,任由谁来劝说都不肯放手。

      “阿草娘,阿草已经去了,你这样,让她怎么上路投胎?”

      “不,我的阿草没有死。”

      “母女一场,哭两声搁开手吧,她跟你没缘分,今生做不了你的女。”

      “我不信我们缘分这么浅。”

      “阿草娘,天气暖了,再不入土——”

      “阿草没死,她不会死。她舍不得我的。”

      村人们,包括所有的族人和外姓人,都以为母亲疯了。许夫人派人来料理田间,踌躇着要不要写家书知会族长和许盛业;村里的男子,在女人们的默许下也来田里帮忙,或者帮着砍柴担水;村里的女人们约好了轮流过来陪母亲过夜,两个一班在堂屋里搭铺睡,因为母亲抱着我的尸体,她们不敢一个人陪着抱着尸体的疯子。

      第三天的时候,当有人把棺材抬进了堂屋的时候,母亲紧紧地抱着我缩到房间的一角,对着过来打算再次劝说的许夫人说:“大伯母,您摸摸看,阿草开始暖了呢!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许夫人叹气道:“盛业家的,你整天抱着她,是你把自己身上的暖和气儿过给她了。这一天暖似一天,不能再耽搁了。”

      母亲将我的手递给许夫人:“大伯母,您摸摸她的手,真的不冷呢!”

      许夫人和蔼可亲的脸立刻变绿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一躲。她以眼色示意母亲身边的舅母。

      许夫人一早找人通知了母亲娘家,舅舅舅母昨日刚刚赶到。

      舅母也劝:“许夫人说得对,阿草娘,你让阿草安心地去吧。”

      然而母亲在瞬间感觉到我微弱的脉动。她似信不信,再一次拉着我的腕子,凝神感受,终于狂喜地呼出一声:“阿草有脉象了!阿草有脉象了!!她真的没死!!她真的没死!!!”

      众妇人都退后一步,以为母亲真的疯魔了。

      张大娘是紧邻,一向跟母亲亲厚,这次又觉得阿牛哥是罪魁,所以壮着胆子拉过我的手腕,将两指压在我的脉上,凝神一会儿,也露出惊喜与困惑交加的神情。

      众人被她的神情惊呆,纷纷地看过去。

      张大娘说:“阿弥陀佛,神佛保佑!”

      许夫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当机立断地对身边跟随的嬷嬷说:“快去请先生!”

      她所说的先生,自然是医生。

      我死而复生的故事立刻传遍十乡八里。奇怪的是,原先放下成见,对我对母亲略表同情的人们,却再次捡起成见,甚至成见加深。她们原先以为我是不祥之物,克父克夫,如今则认为我是妖孽,没死简直是没天理。

      “那么冷的天,在外面冻了两天,在家里停了三天,气儿都断了还能活过来,不是妖孽是什么?”

      “这妖孽本来就不是我们许家人,如果给我们许家带来什么三灾八难的,可怎么好!”

      “不是许家人怎么啦?张家赵家,不也不是许家人?”也有不信邪的,为我辩解。

      “人家张家赵家老实本分不惹事!”

      “那么点小姑娘惹啥事了?”为我辩解的人反问。

      “你见过谁死了三天五天,而且是在野外冻过两天的,又活过来?妖孽现在不害人,保不齐将来会给大伙带来什么大祸害!”

      说你错你就错,不错也错,不需要事实不需要证据,只需要臆想的原因已经足够。一时间,满村的人都议论纷纷,沸沸扬扬。

      许家大宅门庭若市,族人中被认为有威信的年长男人,自认为跟族长家有交情能说得上话的长舌妇们纷纷上门找许夫人倾诉,请她向族长以及许盛业转达要驱逐我们母女的强烈意愿。

      许夫人只是静静地听人们发泄不满,沉默地不表态,既不说族人对,也不说族人不对,只是说已经写家书给族长,将此事告知,请族人们耐心等候族长归来。

      甚至有人上大伯父大伯母的门,大肆宣扬“这对母女要给你们家带来灾难”的说法。

      大伯父一言不发,只是喝酒;大伯母田氏跟母亲关系不错,本来不信,架不住三人成虎,也将信将疑。

      那时候我小,不懂什么。等我长大成人,具备了思想的能力,我无数次问天问地问自己——人之初,性到底是善还是恶?你说是恶,在所有人认定我必死无疑的时候,这些长舌无知的女人们也确实对我有过那么一丝同情之心;你说是善,可是当我活转过来的时候,她们又纷纷扰扰,把那些同情之心扔在脑后。

      她们到底是想我死还是想我生?我只是一条无能为害的孩童,为什么许家村之大,无我容身之地?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她能活千年跟白狐有关?
        • 有可能,呵呵
      • 越来越有味道。。。等下文。。。辛苦了。。。
      • 等.........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6 复生(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母亲从我好转的惊喜中恢复平静,又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自父亲去世她就顶着,压力越大,她反弹越大,活得越坚韧。她若无其事地照顾我的 饮食起居,只是不再上山采药。她担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许氏族人中有人对我发难,幼小的我无法招架,被他们害死或者驱逐。

      母亲一边给喂我吃药,一边温柔地鼓励:“阿草真棒,这么苦的药都能喝。阿草喝完这碗药,娘就奖你一碗甜酒酿!”

      “阿草,你要记住,以后不管处境怎样艰难,都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

      “要是娘有个三场两短,你就去找舅舅。”母亲微笑着说,仿佛不是在讨论生死,而是在讨论去赶集的时候给我买什么好东西。

      我抱着母亲大哭:“娘不死,娘不死!”

      母亲抱着我摇啊摇:“娘在阿草长大嫁人前不死。不过世事难料,万一娘有什么事,你就去找舅舅。如果舅舅也不管你,你就是去讨饭也要活下去。真要到了讨饭的地步,阿草,你就离开这个镇,走远点,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为奴做婢也要活下去,知道吗?”

      “娘!”我哭着缩在她的怀里,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温暖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叫做“母亲”的味道,它给我带来安全温馨的感觉,无人能比。

      世上所有的孩童都依恋这种味道,它比任何香料都好闻。它是无价宝,千金难买。

      那一刻我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更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相依为命。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也是唯一的亲人,没了她我该怎么办。

      我们母女被全村孤立了。只有张大娘一家还一如既往。阿丑每天来我家串门,陪我,帮母亲做着做那。阿牛哥每天放牛回来,都会带一把野花给我。有一次他用嫩柳枝编了一只篮子,篮子里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母亲把它挂在床头,一直到篮子和花都干透也未摘下。

      甚至大伯父和大伯母都不再上门。村里人见了母亲,跟见到鬼一样躲得远远的。

      母亲托张大娘买了麻回来,一边纺纱织布,一边打理种在房前屋后的草药。为了报答张氏一家的好意,她特地给阿丑裁了新衣。

      张大娘啧啧称奇:“阿草娘,你真是无所不能!认识那么多草药,种田也拿得起,居然还会织布裁衣!”

      母亲微笑:“我手笨得很,针线粗糙,也不会绣花,否则能把这俩丫头打扮得更漂亮呢。”

      我们母女在艰难中靠着当初许盛业离家时许家大宅给的银两生活着。母亲因为我的缘故,已经停止进山采药,在家里养些鸡鸭,管理田地,做些纺 织,生活虽然穷苦劳顿,忙碌不堪,面对族人的白眼,倒也无暇顾及。身体将养好了之后,我依然跟着阿丑和阿牛哥到后山坡放牛,偶尔站在许氏宗祠外听先生给小 学生讲课,识得一鳞半爪的几个字,回来在院子里的沙地上划给母亲看,念给她听。每逢这时,母亲脸上便绽开欣慰的笑容,赞美我道:“阿草真聪明。娘亏就亏在 不识字,是睁眼瞎,这些草药的名字功用,全凭死记。若阿草能识字有多好!”

      接着她又叹息:“儿啊,你若生在许家大宅有多好!许夫人带着小姐们读书识字呢!”

      晚上睡觉前,我拿出去许家大宅给许夫人问安磕头时许家的女人们给我的见面礼,那些丝绸做的香袋荷包上精美的绣花让我无限向往。母亲又叹息: “可惜娘也是个粗人,这些针线都不会。你张大娘这上面也有限。若是我们俩人当中有一个能拿得起,你和阿丑将来给自己置一份嫁妆总不难的。”

      大伯母田氏手脚麻利,做得一手好针线。可惜自从我醒转来被传是妖孽以后,她几乎不再上门。母亲生性要强,自然也不便强上门去讨人嫌。

      由此亲兄弟亲妯娌倒生疏了,还不及张大伯和张大娘跟我们亲近。

      我身体强健之后,某日临睡前母亲问我:“那日你被河水冲走,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极力回忆,说:“我喝了很多水,感觉很冷,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过来,就看见在自己家里,娘在哭呢。”

      母亲疑惑地问:“你没看见一只白狐吗?”

      “ 白狐?”我困惑地望着母亲。

      母亲笑笑:“没事。我白问问你。”这话被避过不提。

      一个月以后,舅舅托人捎信过来,说大表哥阿良定亲了,择日在秋收后成亲,家里正在翻新房屋,准备迎娶新人。母亲听了无比欣慰。大表哥阿良年以十九,在当时算是迟婚,今日有此结果,也算圆满。

      “娶的是邻村的阿萝,家境尚可,口碑不错,门当户对。”母亲翻箱倒柜地找贺礼,动员我把从许家大宅得到的荷包香袋贡献若干给未来的表嫂作为会亲之礼。

      我虽然不舍,但是想到舅舅对母亲和我所做的那些事,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找出最好的拿出来。

      “会亲那日,我们就不去了吧——家里的鸡鸭无人照管呢!“母亲一边把礼物用包裹包起来,一边喃喃自语。

      成年之后我回忆起这一幕,心中不免为母亲苍凉。母亲不是不想去,也不是走不开,实在是不想因为“妖孽”的留言给舅舅舅母增添不必要的烦恼。舅舅舅母也许不在意这些,谁知那亲家在意不在意呢?

      因为我这个女儿,母亲几乎六亲断绝。我确实是天生的天煞星,总是给母亲带来灾难与烦恼。

      夏季即将到来的时候,许家大宅派人来知会母亲,许盛业跟着许景天父子很快就要回来。

      那管家娘子笑眯眯地说:“二娘子,你总算盼到头了,你家汉子就要回来,你好好准备准备。男子汉外面风餐露宿,吃辛受苦的,回来还不是盼口热饭热被窝?”

      母亲谢了又谢,要留管家娘子吃饭。那管家娘子在许氏大宅,吃穿用度都比我家强几倍不止,怎看得上我家的粗茶淡饭?再说,我家有个“妖孽”,她巴不得传完信赶紧走人,莫要沾染了晦气才好。

      送走管家娘子,母亲的欢喜溢于言表。她疾走到后院去看用渔网围起来的鸡栏,想着哪只鸡下蛋少,应该杀之炖汤以飨远方归人。她还翻出许盛业的换季衣服,放在院子里翻晒,又将新裁的衣服连夜点灯缝制。

      母亲在灯下细密地缝衣,我在旁边递针递线递剪刀。母亲一边做活一边轻声叮嘱:“爹爹自外归来,你嘴巴要甜一点,他一进门你就喊爹爹。”

      “爹爹出远门很辛苦,赚钱都是为了养家。爹爹到家,你要给爹爹倒水添饭,莫要怠慢。”

      我一一点头应允。在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

      自那日以后,阿牛哥放牛总是改在靠近村口的地方。如果族长跟许盛业回来,我们远远地在山坡上就可以看见。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有一日,村口的土路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几辆马车,夏日的阳光下面,尘土飞扬。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7 惊魂(上)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久别胜新婚。

      从远方归来的许盛业对母亲表现出超常的热情、体贴和温柔。他显然是手头宽裕了很多,给我和母亲买了不少礼物,一匹丝绸的料子,一只珠花和几枚银钗,那是给母亲的,给我的是几条扎头发用的丝绳。

      开行李的时候,许盛业乐呵呵地坐在桌边,看着我和母亲围绕着包袱发出惊叹,开心地呵呵直笑。

      他还拿出一些糖和糕点塞给闻风而来的阿丑和阿牛兄妹三个,笑眯眯地说:“吃吧吃吧,专门买给你们的。还有那些点心,拿回去给你爹你娘尝尝。”

      母亲杀了一只鸡炖汤,鸡汤里煨进了蘑菇枸杞。她开了酒,炒菜,烧了鱼,我们三个人围坐在饭桌前,大快朵颐。

      我很久没吃这么丰盛的晚餐,吃了又吃,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看看滔滔不绝地讲着外面神奇的故事的许盛业,咧着嘴傻笑。

      许盛业咂一口酒,兴奋地说:“你不知道,这巴州城里还真热闹!特别是那码头,一溜的铺子,可比咱镇上的铺子多了去了。哎呀呀,那城里的妇人,穿着绫罗绸缎,满街走着跟男人们讨价还价,比男人还厉害呢!大伯他老人家看中了一处铺子正在码头边上,顶下来了,以后就让我跟大宅里的大哥往那边送药,收账,说不会亏待我呢。等我走熟了,跟大哥说说,带着你们娘儿俩也去见见世面。”

      母亲微笑着说:“好啊,我跟阿草占你光。”

      我吃得满嘴是油,听得满眼放光。

      许盛业见了,拿筷子夹了块鱼塞进我嘴里,探头问:“阿草,爹爹带你去巴州城,开心吗?”

      我嚼着鱼肉拼命点头:“开心!”

      “那你怎么报答爹爹?”他又夹了一块鸡肉塞进我嘴里。

      我立刻转向他,用我的小手敲打他那粗壮的腿:“我给爹爹捶腿!”

      许盛业哈哈大笑,饮尽杯中的残酒:“我的好女,爹爹喜欢!以后爹爹发财了,你们娘儿俩跟着爹爹走南闯北,吃香喝辣!”

      母亲微笑着看着我们,将他的酒盅斟满。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天伦图。从我出生到今天,弥足珍贵。我们母女的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不是不感激的。他给了我们母女一个完整的家,他让母亲再次体验男女情爱,让我懂得什么叫父亲。

      许盛业喋喋不休地讲着沿途见闻,以及许家大宅除了药材之外别的买卖,比如丝绸,粮米等等。这些对我来说太深奥太没趣,我吃饱喝足偎在母亲怀里,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许盛业不知道喝了几杯酒,有了些醉意的时候,把头凑到母亲耳边说:“大老爷和大哥还特地去传闻中的贤太子的宅子去看过。那宅子在城中冷僻的一个角落,冷冷清清,破破烂烂,还没大老爷家的宅子修缮得好。据带路的药铺掌柜说,到下雨的时候,那个后院就会有贤太子弹琴唱歌的声音。”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报蔓归。”

      这是章怀太子李贤黄台瓜辞。章怀太子被废后贬居巴州,心怀幽怨,时时在庭院中抚琴低吟他自己所做的歌。

      许盛业感慨:“这个老娘们儿真毒啊,自己的儿子也杀!“

      母亲吓得捂住他的嘴,低低地说:“小声点儿!我听说现在衙门里,凡有告状的都要接待,还送路费。你这么大声,要是给人告了,如何得了!”

      许盛业不语。

      母亲半晌才低低地问:“真是她杀的?为啥啊?虎毒且不食子——”

      许盛业凑到母亲耳边悄声说:“你不知道,都说章怀太子不是太后亲生的,是太后的姐姐韩国夫人跟先皇的私生子。当初是在去泰山封禅的路上所生,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生出来后放在太后名下。那个时候太后还是妃子,当然名下的儿子越多越好。可是等太后成了皇后,这儿子变成太子,又不听话,你让太后怎么能不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母亲长叹:“啊哟,所以自己的孩子要自己养,跌在后娘手里就遭殃,命都保不住!”

      她看了我一眼,我的眼睛已经半睁半合。她疼爱地在我的脸腮上亲一口,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看见她脸上满是母爱的光辉。

      那晚我吃了太多饭,喝了太多汤,睡眼惺忪地半夜起床坐马桶,朦朦胧胧之间只听到对面母亲的卧房里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破败的床板咯吱咯吱地响,夹杂着母亲的呻吟声,许盛业兴奋地呼喝声:“你这个婆娘,想不想你男人?快说,想不想?”

      母亲断断续续地喘息:“想。”

      “就是想?”

      “想死了。”

      “想死谁了?”

      “我男人。”

      “你男人是谁?”

      “是盛业——”

      “你就这么叫你男人?”

      “想我亲亲——亲亲的哥哥。”

      “哈哈,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哥哥我爱死你了!来,让哥哥好好爽爽!”

      窗外摇曳的树影映着明晃晃的月光落在乳白色的窗纸上。我揉了揉眼睛,发了半天怔,起身提了裤子,盖上我的小马桶的马桶盖,又爬回床上。

      对面卧房里的声音似摇篮曲,催我入眠。

      第二天早上,母亲起得比平日要迟。她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踩着小兀子将干粮放进锅子烧水蒸。母亲惊异地说:“阿草,你居然会自己做饭了!”

      我抿嘴冲她笑笑:“这样爹爹和娘一起床就能吃到阿草做的饭!”

      母亲大约觉得自己失职,脸一红,拎了自己卧房的马桶出门去倒,然后再倒我的马桶,一起在后院井里取水洗刷,洗过的水浇在菜地里。

      我听见隔着院墙,张大娘跟母亲一来一往地聊天。

      张大娘说:“阿草娘,你看你们太客气了,还给我们带了那么多东西!”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幸福和喜悦:“她爹爹说多亏你们照顾,远亲不如近邻,那点东西不算什么。”

      张大娘道:“这一去,你们家阿草爹可见了不少世面吧?”

      母亲说:“可不是,跟我讲了半宿。多亏了族长大伯提携,都不知道拿什么去谢人家。”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行走千年的女巫》之 宿命 7 惊魂(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张大娘说:“可不是,人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库房里米面成仓,银子堆山积海,你送什么都不入眼。要我说,阿草爹爹给人家好好干就是报答人家了!”

      母亲说:“话是这么说,可不送点什么总觉得不尽心。”

      张大娘往屋内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还没起床?”

      母亲点头道:“还没呢。这一路太辛苦了。”

      张大娘说:“谁说不是呢?不过等会儿起来恐怕还要去大宅里见过族长吧?你看吧,他那群狐朋狗友又要拖他去喝酒了。”

      母亲笑道:“辛苦了那么些日子,他要去就让他去吧。”

      张大娘手里的活计做完,一边走回自己屋里,一边笑着说:“你真贤惠。盛业兄弟能娶你在家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果然不出张大娘所料。许盛业吃过早饭就去大宅,一直待到傍晚时分,在回家的半路上被几个狐朋狗友拖去喝酒,一直喝到半夜才顶着月亮回家。

      我已经睡到半夜起来解手,坐在马桶上对着月光发呆,想着那日许盛业对母亲唱出的那首章怀太子的歌谣。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报蔓归。

      唱歌的人是太子。我有限的想象力,只能想象一个俊美的青年男子,穿着大宅里的大伯穿的那样华丽的丝绸袍子,坐在寂寞的后院,一边抚琴,一边凄楚地吟唱。

      抚琴,琴是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我把它想象成讨饭的瞎子拉的二胡那个样子。

      华丽的丝绸袍子盖不住凄凉,我觉得那锦衣玉食的王子,不见得比我这穿着粗麻布衣的女孩幸福,因为我的母亲爱我,千金不换。

      在我那样一个小女孩的梦幻中,王子是模糊的,丝绸的袍子是模糊的,琴的样子是模糊的,富贵的生活也是模糊的,只有那可怜的孩子渴望母爱的忧愁是真实的。

      多年以后当我进入宫廷,这幅画面在我的生命里成为现实,才恍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王子的丝绸袍子华丽的程度,怎么是许氏族长家的公子所穿的袍子所能比拟的?天家的富贵,一般人无法想象。

      但是王子眼睛里的忧愁,却跟我那样幼小的心灵看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我很小就有智慧,那是一个做千年女巫所必需的素质。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报蔓归。

      我正托着腮望着窗纸上的树影怔怔发呆,“砰砰砰”,院门骤然响起,惊得四邻的狗跟着狂吠起来。

      对面母亲卧室的门应声而开,一阵脚步声后,院门被打开,许盛业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唏哩呼噜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母亲只是温柔地说:“回来了?我扶你进去。”

      一句抱怨埋怨的话都没有。也许她吃过许盛业醉酒的亏,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像以水滴石穿的温柔感化他,不再用抱怨埋怨去激怒他。

      外面传来关院门声音,他们相伴着进屋杂乱的脚步声,关堂屋门声,许盛业的嘀咕声,以及关卧室门声。

      终于一切的声音都平复下来,我等了又等,平安无事,于是瞌睡虫又找到了我。

      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母亲在煮早饭。看见我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悄声说:“阿草,轻一点,别弄出声响。这几天你多找阿丑去玩,别调皮,别惹爹爹生气。”

      我匆匆吃了早饭,到张大娘家找阿丑跟着阿牛哥哥去后山坡放牛。

      在许氏祠堂的外面,我探着头听先生讲课。我看见阿丑的二哥阿田坐在他们中间,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读书。阿田如今的年纪启蒙已经有些晚,高大的他坐在一群小学生中间显得有些滑稽。

      我捂住嘴巴,悄悄地躬下身子跑到阿丑身边,惊异地问:“阿丑,阿田哥进了许家学堂读书了!”

      阿丑点头说:“爹娘说我大哥现在读书太晚了。再说我们家只能供一个,爹说二哥比大哥聪明机灵,还是让二哥进了学堂。为了这事儿我爹爹进了许家大宅给他们打短工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看看阿牛哥,他憨憨地笑,丝毫没有觉得父母偏心。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真实美好,他的笑容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淳朴最真实的笑容。

      中午我回家吃饭,没有看见许盛业;晚上吃晚饭,也只得我跟母亲两个人。晚上,他又喝得醉醺醺地回家。

      再以后的几天,我差不多见不到许盛业。偶尔看见他,他的脸色总是那么阴沉,让原本想跟他亲近的我,不得不遵循着母亲的教导,躲着他走,不在他面前刮躁,以免惹他生气。

      听从母亲的吩咐到后院拿柴的时候,我直觉地感到有钉子一样的目光暗沉沉地跟着我,使我脖颈发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个月之后的某一日,因为许盛业赌钱赌得太过分,被许氏族长叫去痛责了一顿之后,又被许家大伯叫去说了一顿,他不敢跟族长吵,可是当场跟自己大哥吵了一架,又跑出去喝酒,喝到半夜回家,嫌母亲给他倒的洗脚水太烫,一脚踢翻了水盆,并恶狠狠地踢向惊呆了的母亲。

      “自从你们两个扫把星进门,我就一直晦气!”他恶狠狠地说着,踹得母亲仰面朝天地跌倒。

      “妖孽!你们娘儿俩克不死我想烫死我啊!”他蹲下来抓住母亲的衣领,使劲地晃动着,又把她扔在地上。母亲的后脑着地,说不出话来。

      “我许盛业瞎了眼才收你们娘儿俩进门!”他抬脚踩向母亲,狠狠地跺着。

      “啊!”母亲惨叫一声。

      早就被他惊醒的我跳下床,冲到他们的卧房门外,拍打着门叫:“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母亲呻吟着:“娘没事,你回房睡觉!”

      可是我怎么能放下心回房睡觉。

      “好啊,让我来看看这个小妖孽是不是真长了桃花眼,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居然能在死而复生!”这是许盛业的声音。

      “不!”母亲终于哭了出来,“他爹,这孩子是个乖孩子,从来没害过人——”

      “你放开!”许盛业暴怒的声音,“你放开,听到没有!”

      “她爹!”母亲哭声越来越重。

      “你找死!”接着是一阵阵的摔打声,母亲压抑的哭声让听得灵魂出鞘,头发直竖。

      我别无选择,连夜敲开张大娘家的院门。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这母女俩的命运真让人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