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老田本不是我叫的，应该叫田伯伯才对。他是爸爸的铁杆朋友，没事儿常来家里串门。爸爸管他叫老田，我们也就没大没小地跟着叫了 – 当然是背后，当面还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田伯伯”。

老田是三八式干部，原本没什么文化。可就愿意跟文化人混，混着混着就被熏得文化起来。文革前，老爸跟老田就认识了。据说变成肝胆相照的朋友是在共同下放的那个小城。一个是落魄书生，一个是被抛弃的走资派。总之，共同的牛棚生活最终让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文革结束后，老田先平反恢复职务回城了。紧接着，爸爸也平反了。爸爸调回城里的时候被老田死乞白咧地要到他那个单位 – 当然在他手下。那些日子，老田在谁眼里都是一付领导模样，唯独上我家来的时候例外。现在回想起来，两家的交往很自然，很没有什么功利的成份。

那阵子，我家住一楼，所以有时候老田下了班，就绕过来看看，然后再回家。每次他来，就大着嗓门跟爸爸说上几分钟，有时候放下出差买回来的糖果饼干，走了。

我上大学期间，有一年寒假，带两位日本留学生回家过年。老田听说了，专门来我家，跟那俩女孩子神侃了一通他参加抗日的光荣历史。愣整得人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也十分地挂不住。只盼着老田赶紧结束话题走人。

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了，回去看父母的时候偶尔也见到他。后来他离休了；再后来爸爸也退休了。从妈妈嘴里知道，老田的习惯没改，隔三差五地还是要跟爸爸侃一侃。两个人侃的话题随着职务的消失还越发的大了。从单位里的人事到月球行政管理的事儿，没他们不操心的。

上次回国时老田来了，打完招呼就神神秘秘地招爸爸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我进去给他们送茶水，看到两颗花白的脑袋凑在一起，正在看网上的新闻呢。我在家的那些日子，妈妈不大让爸爸出去跟老头们聊天。爸爸倒也服帖，女儿回来了嘛，当然得在家陪着。可是每天出去取报纸总需要个把小时。妈妈说，跟老田约好了，每天这个时候取报纸去。

大概三年前的一天，往家里打电话，妈妈说老田两天前走了。那一次爸爸破天荒地没有接我的电话。我想老爷子心里一定难受得厉害。这次回家，有一天搀着爸爸在院里散步，遇到了老田的遗孀。打过招呼之后，爸爸沉默了很久，随即长叹一声：唉，也不知道他怎样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