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老去的家园

嗨，你。你知道家也会老吗？

尽管时差搅得人困倦，但人终是不敢合眼，唯恐自己睡去而错过了雾气中那熟悉的
浸着绿意的缓坡慢岗。路牌不断地晃过，秦皇岛，北戴河，山海关，绥中...人在异
国的时候哪怕是在一张废纸上看到这些字样，心都会抽动一下，因为那是离家越来
越近的地方。

朝着车前的电子钟转了几十次头之后，车终于在一个陌生的桥头停了下来。不远处
是几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个是我大哥，那个可能是我二姐，我告诉老友，旁边那
个是谁，我不知道。下了车之后才知，原来那个英俊的少年是我二十岁的侄子。

坐上哥的轿车，走进一路的混乱与嘈杂，街道两旁林林总总的建筑全是以前没见过
的，许多单薄的楼身就象是一张张纸片，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它们吹起。我戏说，
这叫风筝工程。后来还听说，有些现代化的建筑，人刚入住几个月楼梯就掉了一块。
我暗暗的想，那么这新楼竖起之日不就已是废墟了？

再看路旁的店铺，全挂着大得出奇的标牌，而房屋本身却显得更加矮小。十字路口
就象是一团乱麻，难解难分。红绿灯显然是件多余的摆设，恪守着事不关己高高挂
起。小汽车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三轮车突突突地迸着黑烟，迎面一辆大卡车正朝我
们轧过来，人吓得摊开双臂，大喊Oh my God, 我的天！老友在旁边唠叨着，安静点，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后来的日子终于让我认识到老友是对的，因为每一次出行都是
一次出生入死的历险。

当车终于从乱麻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心却止不住地向下沉--眼前这幢灰色的旧房子
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家吗？走进院子，院子里被时髦地抹上了水泥地。踌躇地站在那
里想问，我那黄土垫地的院子呢？爸爸生前在门前栽的那簇芍药呢？那大朵大朵的
深粉色的花呢？春天，当第一声冻雷震响的时刻，那鲜活的生命在这无动于衷的水
泥地下该是怎样的一番挣扎？

走进客厅，象陌生人一样环顾着装饰一新的摆设，这时一个大眼睛，大鼻子，薄嘴
唇的男孩有五六岁的光景，从二楼飞了下来，这不是我的外甥吗？我连忙蹲下身去，
张开双臂拥他入怀， 那男孩柔顺地将头搭在我的肩上。恍惚之间我就要呼一声他的
名字“明”，只听旁边有人说，浩远，快叫姨奶，你不是天天念叨你想她吗？原来
这是明的儿子，而明已是个三十岁的，壮得象鲨鱼一样的男人。

我轻轻地拍着男孩的后背 ，颤颤地叹了口气， 天老了，地老了，家老了，我也老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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