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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七)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7

又隔一日,浑瑊、马燧与韩游环等诸军相合,直逼河中,焦篱堡的朔方军将尉珪投诚。当晚,李怀光于城上举火,诸营皆不应。骆元光在长春宫城下,招降徐庭光。徐庭光一直看不起胡人出身的骆元光,派兵士于城上叫骂,又让优伶扮作安息胡人在城上叫唱以侮辱骆元光(当时不象现在,众多青年男女垫眉染头发割双眼皮把自己作成“胡人”样貌,隋唐以来中华是天朝,胡人很有自卑心理,所以有“胡闹”、“胡搅”、“胡乱”、“胡说”、“胡言乱语”、“胡作非为”等贬义词)。虽然气冲牛斗,骆元光也无可奈何,派人把马燧叫回来。一见马燧,徐庭光马上开方投降。马燧入城,城内将士大呼:“吾辈复为王人矣!”浑瑊在城外见此情形,不由得赞叹道:“我一直认为马公用兵远不如我,今日才知我比他差远了!”
   诸军乘胜而进,很快就逼至河中府(今山西永济)的河西县,共有盛兵八万,阵于城下。见到城下唐兵势众,又有不少刚刚降附的长春宫朔方军。河西城内的守军皆举旗,大书“太平”二字,以示投诚。彷徨无计的李怀光走到绝路,自己跑到屋角自缢而死。朔方将牛名俊进屋,斩掉李怀光首级,率一万六千多河中兵卒开城出降。马燧自辞别德宗到李怀光自杀身死,总共才用了二十七天。
   李怀光当初千里赴难,解奉天亡围,德宗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宠待甚厚。等到李怀光因无法面君忽生怨恨、逗留咸阳之时,李璀密报德宗:“臣父必负陛下,愿主上早做防备。臣闻君、父皆人之大伦,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陛下待臣厚,胡人性直,故不忍不言耳。”德宗当时闻言大惊,说:“爱卿是朕股肱大臣之爱子,应该替朕与卿父弥合嫌隙。”李璀答:“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吾父与宗族,只是为臣力竭,不能让臣父回心转意。”德宗又问:“爱卿何以自免?”李璀答:“臣之进言,不是要苟且求生;臣父败亡之时,为臣我理当与之俱死,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为臣我卖父求生,陛下又怎能任用我这种人!”德宗感动叹息不已,又说:“爱卿你到咸阳劝说一下,说不定能使君臣父子俱得保全。”李璀当时果真回到咸阳做最后的劝诫。李怀光怒道:“你小子知道个屁!主上无信,我不是贪求富贵,只是想保命罢了,你怎么劝我入朝面君陷我于死地!”待李怀光败讯传来,李璀先用刀杀掉两个弟弟,而后自杀而死。虽身为胡人,李璀深晓儒家君臣父子之大伦,慷慨壮烈,可悲可叹!
   德宗在李怀光被平灭后本来下诏宥其一子(李怀光谋逆大罪,应族诛),但李璀杀掉二个弟弟,李怀光已经绝后。贞元五年,德宗对李怀光奉天之功和李璀的忠心念念不忘,下诏赐其外孙名李承绪,为左卫率府曹参军,并把流放于外的李怀光老妻召来,赐钱百万供养。
   李怀光被杀后,只剩下那个自称楚帝的李希烈。李晟攻入长安杀掉李希倩后,李希烈大怒,马上派中使到蔡州去杀老臣颜真卿。颜真卿见是个太监,以为是德宗来使,忙迎拜于前。这位公公扬着公鸭嗓,宣旨到:“有敕赐卿死。”颜真卿有些迷惑,先拜谢:“老臣无状,罪当死。”又问:“不知使者是哪天从长安来的?”太监答道:“我自大梁来,不是从长安来。”颜真卿闻言起立大骂:“原来是反贼派来的人,怎能冒称皇上敕书!”贼兵上前,把老英雄缢死,也成就了颜氏一族的千秋万世之名!
   李希烈本来军力就不太强,现在唐廷腾出手来,合力对付他一个藩镇,更是屡战屡败。平时,李希烈以果于杀戮为人所畏,常常临阵杀人,血流于前,饮食自若。攻城之时,常常驱逼百姓入填堑坑,称之为“湿薪”,残暴异常。然而穷寇途尽。德宗贞元二年(786年)5月,李希烈忧急之中,又因吃变质牛肉生病,其大将陈仙奇派医生于药内下毒,李希烈一命呜呼。陈仙奇见他没气,又带人遍杀其兄弟妻子七口,举众投降。唐德宗封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不久,李希烈大将吴少诚又杀陈仙奇,德宗就顺势拜他为申蔡节度使。吴少诚死后,其义弟吴少阳杀吴少诚儿子,自为节度使。由于常向朝廷献马,也得到唐廷承认。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秘不发表。当时宪宗在位,不想使节度使世袭,又有能臣裴度为辅,加上李晟的儿子李愬百战能将,最终擒拿吴元济入京斩首〔即中学课本中的“李愬雪夜入蔡州”〕。
   至此,从代宗历八年(公元773年)田承嗣兴兵抗命,到德宗贞元二年(公元786年)李希烈被杀,总先折腾了十四年之久,各个藩镇不仅没被平定,反而在战争中成长壮大,日趋成熟定型。虽然唐王朝表面上归于统一,其实已经分烈为各个由藩镇统治的诸候王国。经过数次逃难,唐德宗也变得隐忍姑息,以求暂时之安。
   唐宪宗时,开始削藩政策。唐廷称后平定剑南四川节度使刘辟、镇海节度使李绮、淮西节度使吴元济以及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同时,魏博的田弘正也表示归顺中央,一时之间,唐朝顿显“中兴气象”。好景不长,穆宗继位后,想“销兵”裁减兵士以节约开支,结果又引起大乱。昔日的“河北三镇”纷纷杀掉主将,虽然唐武宗时期有过李德裕“会冒伐叛”的胜利,消灭掉泽潞割据势力,但仅仅是昙花一现的胜利。至唐僖宗继位后,黄巢之乱更加剧了藩镇的割据和相互兼并,数十年间战争不断,唐王朝名存实亡。会元907年,朱温篡唐,唐朝灭亡,进入了更加黑暗的五代十国时期,其实也是藩镇割据的继续。大儒王夫之就明白无误地指出:“称五代者,宋人之辞也”。因为赵匡胤之皇袍夺自后周,为前代正名,宋朝的正朔才能得以体现。五代之主,其实也就是“具体而宏”的大藩镇割据,“朱温,资也,与安禄山等;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沙陀三夷;郭威非夷非盗,差近正也,而以黥卒乍起,功业无闻”,因此,诸人没有一个有改朝换代作天子的资格,无非是唐朝藩镇的延续,而且是缺乏一个形式上天子的、攻杀残酷的、最黑暗的时期。
  藩镇割据最直接的诱因是“安史之乱”。大动荡过后,唐帝国分崩离折,所有的均田、府兵、羁縻等对内对外策略均化为乌有,统治体系的各个链条缺此少彼,流民大量涌现,投靠地方藩镇军阀确实也是小老百姓赖以糊口保身的最有效出路之一。即使身在官军正规军,士兵也常常得不到粮饷。反而归附藩镇,依附一姓一主,还能确保有吃有喝,苟延残喘。而且,与唐朝中央体系内的“宦官专政”和“朋党之争”的阴暗惨祸相比,藩镇自治也坏不到哪里去,而且这些割据者中时不时也有不少“义气”之举,互相扶持、提携,共济祸难,也确实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而且,藩镇占据一方,尤其边陲地带,他们对于紧邻的雄武异族,或以恩义相结,或以姻亲互固,或以武力相御,毕竟是自己血肉家庭赖以存系的地盘,大都拼命护边,抵制了野心民族的侵入和残害,在一定意义上也使汉文明得以保存和扩展。而且,毕竟是以“诸侯”名义存在,藩镇之间的相互牵制也实际上延长了唐朝的国祚,“虚弱的皇权再虚弱毕竟是皇权”。此外,有一点尤应注意的是,唐朝并非所有藩镇都是割据政权,即使是最不听话的河北三镇,也出过田弘正、田布父子这样对唐朝尽忠至死的节度使,而儒士、文臣出身的节度使更是可以列出多多:杜佑、郑余庆、贾耽、牛僧儒、李德裕、辛秘等,更不用提那些曾经拥有过节度使职衔的忠臣良将——郭子仪、李光弼、浑瑊、乌重胤等等。作为君主专制的封建王朝,唐朝的“藩镇割据”实际上也是一种历史的实验,它的模式很类似于欧洲封建社会,即一种封建领主互相犬牙交错、割据一方的状态,中国在宋朝以后对这种“实验”从体制上予以了彻底的杜绝,虽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又导致了宋、明王朝的倾覆(主要是因兵弱而亡于“异族”),但自宋以后中国再没有长时期封建地方割据政权的形成,从而使我们整个大中华的民族版图能一直赫赫延续于今,且日益壮大!
  
  
   附:相关诸人结局
  
   一、藩镇魏博(田氏)
   田绪杀堂兄田悦自立后,仍与唐军李抱真部和王武俊修好,上表恭顺,不久即被封为节度使。贞元元年,德宗以嘉诚公主下嫁田绪,拜驸马都尉。田绪 此人阴狠猜忌,在位期间杀兄弟姐妹多人。后遇暴疾而亡,年三十三。其少子田季安袭位,时年十五。嘉诚公主在世时,田季安很老实,规规矩矩(其生母出身微贱,由嘉诚公主抚养成人)。嘉诚公主死后,他开始姿意玩乐,击球射鸟,欢歌酒肉,忍酷无所忌惮,连属下官员稍忤其意也被活埋。跟他老爸一样,暴疾而死,年三十二。田季安临死,遗命立其幼子田怀谏为后。怀谏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大事都由一个叫蒋士则的男保姆说了算。军士愤其专权,杀掉蒋士则并强送田怀谏入京师,立田兴(田弘正)为留后。田氏家族虽然到了京城失去实权,但安享富贵荣华,再无暴死之忧。自田承嗣至田怀谏,田氏在魏博藩镇共历四世,共四十九年。
   二、藩镇镇冀(王氏)
   王武俊与李抱真联兵打败朱滔后,深得朝廷厚赏,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建庙京师,子弟在襁褓中也都有官封。此人兴风作浪一辈子,竟得善终,德宗贞元十七年病死,年六十七。老头子弓马绝伦,晚年以游猎为乐,最高纪录一天射鸡兔九十五只,“观者骇伏”。长子王士真袭位,息兵善守,事唐恭谨。元和四年病死,其子王承宗袭位。当时唐宪宗想去掉藩镇,双方又大动干戈。吴元济、李师道被平灭后,王承宗恐惧,上表谢罪,唐朝此时兵力已疲,就诏复其官爵。元和十五年,王承宗病死,军中推其弟王承元为留后。王承元恭谨怯懦,不敢再于本镇世袭,唐廷下诏任命他为义成军节度使。
   三、藩镇卢龙(朱氏)
   朱滔败后,逃至幽州,上书待罪,付政事于表兄弟刘怦,不久病死。唐廷下诏命刘怦为卢龙节度副大使,居镇三月就病死。其子刘济袭位。刘济帮助唐军攻打王承宗有功,进中书令。而后,刘济次子刘总矫命杀掉长兄刘绲,又毒死病中的刘济。刘总袭位后,首鼠两端,阴贼狡猾,与周邻诸镇和朝廷虚于委蛇。刘总晚年多病,恍惚间又数见其父兄为崇,忧恐之间,自剔为和尚,不久病死。其子弟十一人归长安,皆善终。幽州乱起,军士囚禁节度使张弘靖,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朱滔孙子朱克融,又被推到前台。此人颇有其祖朱滔之风,与朝廷阳奉阴为,唐敬宗继位后赐卢龙将士军服,他还嫌质量差把朝廷诏使囚禁起来,并暗含威胁地上表索要金帛。不久,卢龙军乱,朱克融及其子朱廷龄被杀。其次子朱延嗣又被拥立,很快又被大将李载义杀掉,并族灭其家。二朱兄弟乱世枭雄。朱泚称帝失败后全家被屠,朱滔病死还算善终,及至其孙朱克融又起,终遭族灭大祸,“朱氏无遗种”矣。
   四、藩镇淄青(李氏)
   李纳同朱滔翻脸后,与王武俊等人重归唐朝正朔。李希烈围陈州,他还与诸军一道在城下大破李希烈军,进检校司徒。不久病死,年三十四。其子李师古袭位。此人性情反复,德宗驾崩,他还想趁机搞事,但胆量一般,最终未敢造次。元和初年病死。其异母弟李师道袭位。李师道性情狡诈,以谋略自矜。听说朝廷要削藩,他还敢派刺客杀掉宰相武元衡,刺伤裴度。蔡州吴元济被平灭后,李师道大惧,本已决定向朝廷割地质子,又被左右奴仆老妈子劝说:“先与官军相战,打不过时,割地不迟。”李师道耳根子软,背信弃约与唐军开打。连战连败之间,其手下大将刘悟反功其城,把躲进厕所小格间的李师道和儿子李弘方抓住。一向以计略自许的李师道请求“拜见”刘悟,兵士不许;他又哀求士兵把他囚送京师。刘悟派人对他讲,“司空您今为囚徒,有何面目去见天子!”还是儿子李弘方有些骨气,对其父说:“不如速死!”刘悟军士正想听这句话,马上用刀“成全”了这对父子,传首京师。唐朝诗人张籍有首“情诗”《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首诗正是这位大才子写给李师道的。难道两人是同性恋?当然不是。李师道气焰嚣张之时,一方面派刺客刺杀主张削藩的大臣,一方面派人带钱带物。笼络给各地有名的士人为他效力。张籍也是他“争取”的对象之一,大才子不好直接说“不”,就依妇人口吻写了这诗“情诗”,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唐朝皇帝的忠心不贰,让李师道碰个软钉子,心中悻悻,也无可奈何。
   五、李晟
   李晟收复长安后,又至泾州不废吹灰之力诛杀先前反叛的田希鉴等人,并大败吐蕃大将尚结赞。宰相张延赏嫉妒李晟功名,多次在德宗前予以中伤。“上亦忌晟功名”。李晟听说后,“昼夜泣,目为之肿”,并送子弟十多人入京,请求削发为僧。德宗后来诏解张延赏、李晟两人关系,张宰相仍旧心存怨毒。李晟感慨道:“武夫性直,释怨于杯酒间,则不复存胸中矣;非如文士难犯,外虽和解,内蓄憾如故!”一句话把文人的小心眼勾勒毕现。贞元三年,德宗亲于宣政殿进拜李晟为太尉、中书令,并图其像于凌烟阁太宗旧臣之侧。贞元九年,李晟病死,年六十七。朝廷搜集李晟功迹,著《兴元圣功录》,遍赐诸将以为激励。李晟有十五子,以李愬最为知名,大雪之夜,奇袭蔡州吴元济,诚为世界军事史上的惊世杰作。李愬壮年病卒,年仅四十九,谥曰武。
  六、马燧
  平定河中李怀光后,德宗亲书二铭,赐马燧以表君臣相成之美,迁光禄大夫,兼侍中。而后,他又屯军鸣沙,击败吐蕃的入侵。后来,马燧支持唐廷与吐蕃会盟,正中吐蕃计谋,使唐军损失惨重,大将浑瑊几乎死掉,德宗震怒,削去马燧兵权,冷落他好一阵子。再后,马燧与李晟一起,得图像于凌烟阁。贞元九年入朝,德宗见马燧,悲叹道:“尚记您与李晟太尉一起来朝,现在只见您一个人。”言毕,德宗泪下,马燧也闻言悲感仆地,“帝亲掖之,诏左右扶去,送至陛。”不久病死,年七十,赠太傅,谥庄武。
  七、浑瑊
  与马燧等人平定河中后,浑瑊又与诸师拒吐蕃。马燧建议与吐蕃讲和,德宗就以浑瑊为会盟使,约盟于平凉川。吐蕃和唐军相约各以甲士三千人列于盟坛东西,浑瑊和尚结赞(吐蕃酋长)各以四百人常服随从至坛上举行仪式。浑 忠厚,不知有诈,正与尚结赞拜舞会盟,虏鼓大鸣,潜伏的吐蕃数万精骑突然冲出,把数千唐军杀擒殆尽。浑瑊命大,趁乱冲出营幕,随便跳上一匹没有鞍鞯的光马驰奔,跑出数十里遇见唐将骆元光相救,幸免于难。后来,他一直在泾、邠等地拒守吐蕃,诚为一代名将,贞元十五年卒,年六十四,赠太师,谥忠武。
  八、李抱真
  李抱真与王武俊连军大破朱滔后,唐廷加封其为检校司空。李抱真一族世为大唐功臣,本姓安,是武德功臣安兴贵后代。其堂兄李抱玉从李光弼屡败安史乱兵,官至兵部尚书。李抱玉上言“耻与安禄山同姓”,李唐王朝就赐其全家改姓国姓。史载,李抱真“沉断多智计”, 招天下才俊,善待士人。他晚年好方士,想长生不老,刻木鹤每天骑在上面,想白日升天。老头子服丹药两万丸,肚子坚鼓如轮。本来医生给他吃下泄药得以醒转,术士劝他说“马上要成仙了,再坚持一下”。老头子很想升天,又猛吃三千丸“丹药”,一下子就“升天”了。卒年六十二,赠太保。其子李缄秘不发表,也想象其他藩镇一样自袭其镇,结果未遂,为朝廷软禁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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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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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提起起李商隐,人们总是联想到温婉精丽、多情伤感、晦涩沉郁的爱情诗歌。殊不知,诗人生活的年代,正处于唐王朝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时期,“元和中兴”昙花一现,藩镇割据变本加厉,社会矛盾急剧恶化,宦官把持朝政,党争愈演愈烈,面对如此江河日下之势,诗人忧心忡忡,就有了《行次西郊作一百韵》这样的“史诗”,表现出诗人强烈的愤慨和深深的忧虑。此长诗一扫绮艳、伤感、妩媚,乍看之下,很象老杜文笔!
      
      蛇年建午月,我自梁还秦。南下大散关,北济渭之滨。
      草木半舒坼,不类冰雪晨。又若夏苦热,燋卷无芳津。
      
      高田长檞枥,下田长荆榛。农具弃道旁,饥牛死空墩。
      依依过村落,十室无一存。存者皆面啼,无衣可迎宾。
      
      始若畏人问,及门还具陈。右辅田畴薄,斯民常苦贫。
      伊昔称乐土,所赖牧伯仁。官清若冰玉,吏善如六亲。
      
      生儿不远征,生女事四邻。浊酒盈瓦缶,烂谷堆荆囷。
      健儿庇旁妇,衰翁舐童孙。况自贞观后,命官多儒臣。
      例以贤牧伯,徵入司陶钧。降及开元中,奸邪挠经纶。
      晋公忌此事,多录边将勋。因令猛毅辈,杂牧升平民。
      
      中原遂多故,除授非至尊。或出幸臣辈,或由帝戚恩。
      中原困屠解,奴隶厌肥豚。皇子弃不乳,椒房抱羌浑。
      
      重赐竭中国,强兵临北边。控弦二十万,长臂皆如猿。
      皇都三千里,来往同雕鸢。五里一换马,十里一开筵。
      
      指顾动白日,暖热回苍旻。公卿辱嘲叱,唾弃如粪丸。
      大朝会万方,天子正临轩。采旂转初旭,玉座当祥烟。
      
      金障既特设,珠帘亦高褰。捋须蹇不顾,坐在御榻前。
      忤者死艰屦,附之升顶颠。华侈矜递衒,豪俊相并吞。
      
      因失生惠养,渐见征求频。奚寇西北来,挥霍如天翻。
      是时正忘战,重兵多在边。列城绕长河,平明插旗幡。
      
      但闻虏骑入,不见汉兵屯。大妇抱儿哭,小妇攀车轓。
      生小太平年,不识夜闭门。少壮尽点行,疲老守空村。
      
      生分作死誓,挥泪连秋云。廷臣例獐怯,诸将如羸奔。
      为贼扫上阳,捉人送潼关。玉辇望南斗,未知何日旋。
      
      诚知开辟久,遘此云雷屯。送者问鼎大,存者要高官。
      抢攘互间谍,孰辨枭与鸾。千马无返辔,万车无还辕。
      
      城空鼠雀死,人去豺狼喧。南资竭吴越,西费失河源。
      因今左藏库,摧毁惟空垣。如人当一身,有左无右边。
      
      筋体半痿痺,肘腋生臊膻。列圣蒙此耻,含怀不能宣。
      谋臣拱手立,相戒无敢先。万国困杼轴,内库无金钱。
      
      健儿立霜雪,腹歉衣裳单。馈饷多过时,高估铜与铅。
      山东望河北,爨烟犹相联。朝廷不暇给,辛苦无半年。
      
      行人搉行资,居者税屋椽。中间遂作梗,狼藉用戈鋋。
      临门送节制,以锡通天班。破者以族灭,存者尚迁延。
      
      礼数异君父,羁縻如羌零。直求输赤诚,所望大体全。
      巍巍政事堂,宰相厌八珍。敢问下执事,今谁掌其权。
      
      疮疽几十载,不敢扶其根。国蹙赋更重,人稀役弥繁。
      近年牛医儿,城社更扳援。盲目把大旆,处此京西藩。
      
      乐祸忘怨敌,树党多狂狷。生为人所惮,死非人所怜。
      快刀断其头,列若猪牛悬。凤翔三百里,兵马如黄巾。
      
      夜半军牒来,屯兵万五千。乡里骇供亿,老少相扳牵。
      儿孙生未孩,弃之无惨颜。不复议所适,但欲死山间。
      
      尔来又三岁,甘泽不及春。盗贼亭午起,问谁多穷民。
      节使杀亭吏,捕之恐无因。咫尺不相见,旱久多黄尘。
      
      官健腰佩弓,自言为官巡。常恐值荒迥,此辈还射人。
      愧客问本末,愿客无因循。郿坞抵陈仓,此地忌黄昏。
      
      我听此言罢,冤愤如相焚。昔闻举一会,群盗为之奔。
      又闻理与乱,在人不在天。我愿为此事,君前剖心肝。
      
      叩头出鲜血,滂沱污紫宸。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
      使典作尚书,厮养为将军。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闻
      【行次西郊作一百韵】李商隐
      
      讲起藩镇,也得提起前半世英明神武、后半世昏庸暗弱的唐玄宗李隆基。正是他在位期间,首创“节度使”的实际官职,在唐境内设立了九个节度使和一个经略使,究其初衷,本来是防御异族入侵,不料结果是引狼入室,唐朝自己委派的节度使本人倒首先敲响了盛赫唐朝的丧钟——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首举叛旗,以十五万铁骑把整个唐王朝搅得天翻地覆。(汉朝只有“节度”一词,而无其官。三国时孙权有“节度官使”,但不掌军。唐初因隋旧制,以掌管一方军政的官为“大总管”,后改大总管为“大都督”。高宗永徽年间,除都督带使持节,即节度使。睿宗景云二年(公元710年)5月,贺拔延嗣除凉州都督,充河西节度使,才开始正式有节度使之名。而节度使真正走上历史舞台,则是于玄宗末年成为事实,并集军政大权于一身。)
      “安史之乱”平定后,唐朝并没有削夺蕃镇的权力,当时不是不做,而是不能。当其时也,无论朝廷上下内外,都已经意识到藩镇的弊害,但由于国家久经战乱,兵士战斗力不强,积贫积弱,对于田承嗣等安史余孽不仅不能一鼓摧垮,还得对他们进行好意安抚,惟恐其忽然“跳梁”又起祸端,只能趁坡下驴,授以节度使之职。本来,唐廷是想等日后恢复元气后再“秋后算帐”,没想到尾大不掉。数位有地、有兵、有钱、有权的藩镇统治者们割据一方,时附时叛,见势而为,完全成为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老节度使死了,朝廷根本没有能力自上而下行使权力任命新人,而是由节度使自己传之子孙或由原来藩镇的部将自己定夺人选,最后走个形式“上报”中央,唐政府只能做做样子依藩镇之意“诏许”。对此《新唐书》的编纂者愤愤不平言道:“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盟,以成祸根。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不朝献于庭。效战国,肱脾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一寇死,一贼生,讫唐亡百余年,卒不为王土。”
      唐朝的藩镇割据,大致可分为四个时期:
      一、藩镇割据的成型时期——唐代宗初年至唐德宗末年(公元763—805年);
      二、藩镇割据的摧败时期——唐顺宗永贞元年至唐宪宗元和末年(公元806-820年);
      三、藩镇割据的死灰复燃时期——唐穆宗初年至唐懿宗末年(公元822-872年)
      四、藩镇割据的内斗时期——唐僖宗乾符年间至唐亡(公元874-907年)
      本文只想就唐朝藩镇割据成型的一个阶段作一番探讨,叙述一下“安史之乱”后以藩镇是如何登上中国历史舞台的,讲讲这些“大王”们是怎样“你方唱罢我登场”,并把本来就喘息不定的唐朝搞到何种岌岌可危的地步。
      
      唐代宗李豫继位后,适逢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被杀,“安史之乱”告一段落。值此新君登基之际,于是大赦天下,广封众臣。功高望重的仆固怀恩出于私心,“恐贼平宠衰”,上奏朝廷分封史思明几位投降的旧将,想依恃此辈为日后党援。唐王朝上层“厌苦兵革,苟冀无事,因而授之”,下诏封田承嗣为魏、博、德、沧、瀛五州都防御使,薛蒿为相卫、邢、洺、贝、磁六州节度使,李怀仙为幽州、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承德节度使,即河北四镇,后来薛蒿早死,部属土地渐为田承嗣兼并,共有三镇,即日后臭名昭著的“河北三镇”。
      由于太监鱼朝思、程元振等人擅权,最终惹得仆固怀恩造反,率回纥、吐蕃入寇,幸亏郭子仪等大将力保社稷,唐朝才又免于覆亡。趁唐朝内杠之机,河北诸镇“各拥劲卒数万,治兵完城,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与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及李正已皆结为婚姻,互相表里。朝廷专事姑息,不能复制,虽名藩臣,羁縻而已。”
      言及藩镇,首先要提及的非田承嗣莫属。此人是平州卢龙人,“世事卢龙军,以豪侠闻名。”他一直在安禄山手下做事,多次击败奚、契丹,累功至武卫将军,是安大胖子的铁杆属下。安禄山造反,田承嗣一直充当前锋,攻陷河、洛、“功劳”颇大。同时,他又治兵严整,深为众人所服。试举一个“镜头”以显其能:一日大雪,安禄山巡视诸营,忽至田承嗣所部,空旷寂静,里面好象一个人也没有。一声令下,兵士皆擐甲列队,依册点名,一人不缺。此情此景,使得久历战阵的安禄山大为叹赏,对田承嗣更加另眼相看。
      郭子仪平定东都洛阳时,田承嗣见风使舵,举旗投降,“俄而复叛”,与蔡希德等贼将合兵六万对抗官军。史思明称帝后,他又“为贼先导”,攻杀甚众。史朝义杀掉老爹史思明自立后,屡战屡败,最后与田承嗣一起共保莫州,困守愁城。面对仆固怀恩儿子仆固焬所率精锐唐军,田承嗣又起反复之心,他骗诱史朝义去幽州搬救兵。史朝义刚出城,田承嗣就把史家男女老幼都绑起来送给仆固焬请降。虽然投降,田承嗣既不出城也不交兵,列重兵自守,同时又向仆固怀恩父子送以重礼。仆固怀恩“亦恐贼平而任不重”,就上表朝廷分封田承嗣等人,这些“贼”竟因“功大”获朝廷颁赐誓书铁券。
      田承嗣为人,“沉猜阴贼,不习礼义”。有了实权之后,他计校户口,厚敛百性,历兵缮甲,强拉兵丁,几年功夫,就有兵众十万。朝廷为收买安抚田承嗣,封他为雁门郡王,并以永乐公主赐其子为婚,希望能笼络这个悍将。但田承嗣本性凶诡,依恃有兵有地,愈加放肆。为此,宋朝范祖禹就感慨道:“代宗德不足以柔服,刑不足以御奸,以天子之尊而以女许嫁叛臣之子,苟欲姑息,而反以纳侮,君道卑替亦已甚矣!”当皇帝到这份儿上,可见“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的威信已沦落如斯!
      
      唐代宗大历八年(公元773年),相卫节度使薛嵩病死,田承嗣乘机并领其众,并想拥有薛嵩所有土地。唐廷派李承昭为相州刺史,田承嗣谎报相、卫两州士民反叛,暗中即刻发兵攻取两州,悉取兵士财物,并自置属官,把相、卫两州纳入自己地盘,视唐皇诏命为儿戏。
      
      本来,承德节度使李宝臣和淄青节度使李正已与田承嗣都是“贼将出身”,又是儿女亲家,关系不错。但田承嗣一向自负,根本看不起二人。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是田承嗣女婿,有一次在魏州和田承嗣儿子田维打马球,所骑之马惊跳,误踏田维的脑袋,使得田公子脑浆流出,一命呜呼。本来完全是“事故”,无心之误,却令田承嗣大怒,派军士把李宝正关进大狱,派使者告知李宝臣。李宝臣也是悍将出身,一肚子鸟气,不好发作,就写信表示自己教弟不严,派人送一根大杖,表示任田承嗣责罚。本来是给田承嗣一个台阶,让大家面子都好看。不料田承嗣就坡下驴,用李宝臣送来的大棍子把李宝正活活打死,也不顾自己女儿的想法(估计还未生“外孙”)。李宝臣闻讯惊怒,“由是两镇交恶”。
      得知田承嗣拒命,李宝臣、李正已上表“请讨之”,朝廷正好想乘势离间这些喂不熟的“恶狗”,就下赦贬田承嗣为永州刺史,并下令河东、成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泽潞等诸道兵马共进魏博征讨。
      唐朝大将朱滔与李宝臣等从北方进攻,李正已与淮西节度使李忠臣等从南面进攻,夹击田承嗣,斩田承嗣大将卢子期,斩首万余,获马千匹,又降一万多人,获栗二十万石。眼见形式不妙,田承嗣又开始装孙子,于代宗大历十年(公元775年)9月遣使奉表,哀求说要“束身归朝”。
      原本形势大好,老贼田承嗣已成瓮中之鳖。不料,节骨眼上都出现了一个非常有戏剧性的插曲:唐代宗很欣赏李宝臣的功劳,就派太监马承倩赐御诏道辛苦,以示“朕心甚慰”。太监来时都没带什么东西,临走时依不成文的“潜规则”得带回大批礼品。“(李)宝臣诣其馆,遗之百缣”。按理说那么多匹精细的好绸缎也值不少钱,但胃口极大的马太监对此大为不满,估计他当时的心思是本以为能得到一箱珠宝,却忽然发现是几袋大米一样,气恼得甭提。“(马)承倩诟詈,掷出道中”,马太监也真不识大局,当着李宝臣将士的面破口大骂,还把布匹扔于道上,使得这位刚刚大胜的将军很没面子,“宝臣惭其左右”。
      李宝臣手下的兵马使王武俊见此情形,就暗劝主师道:“您现在军中新立大功,这个王八蛋尚且敢这样藐视您。寇平之后,以一纸诏书征您入京,您马上就成为一百姓匹夫,任人宰割。不如现在放田承嗣一马,您自己还能恃此为重,朝廷依仗您,就不敢拿您怎么样。”由此,李宝臣再也不专心进攻,遂有“玩寇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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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二)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2

      田承嗣老奸巨滑。他得知李宝臣老家是范阳(李宝臣是范阳内属奚人,原为范阳守将张琐高养子,归唐后赐姓李。读唐史,凡姓李的将领有很大一部分是“九夷”赐姓),就让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刻谶言:“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侣入幽燕”,然后派人偷埋在范阳境内。接着,田承嗣又派出“大仙”号称范阳有王气,李宝臣闻言忙依“大仙”指示,派人去挖掘,果见一古色古香大石头上有篆书,预言自己在姓田的协助下成帝业。
        将信将疑间,田承嗣又派人做他“思想工作”:“您和朱滔一起攻打沧州,得到土地后归国家所有,打了也是白打。如果能释我田承嗣的罪过,请允许我把沧州献给您。同时,我还愿意与您一起攻取范阳。您以精骑前驱,我以步卒殿后,攻取天下如反掌。”李宝臣武人无识,大喜,加之事合符谶,就暗中积极与田承嗣密谋,化敌为友。对从前一直言语冒犯的李正已,田承嗣也开始低三下四表示敬意。他派人送上自己辖境内的户口、甲兵、谷帛册籍,卑辞下意:“我田承嗣今年八十六了,时日无多,诸子不肖,侄辈孱弱,今日所有一切,都为李公您保守着啊。怎能敢让您劳师兴兵呢。”每见李正已使者,田承嗣就南向跪拜受书。同时,画李正已“标准像”一幅,“焚香事之”。李正已大悦,于是按兵不动。河南诸道兵见此,也不敢进兵,于是田承嗣南顾之忧顿消。(田承嗣老贼死时才七十五,向李正已哀求时自称已八十六,足见其老谋深算)。
        李宝臣在田承嗣面前虽是大傻一个,却也能骗比他更“傻憨”的朱滔。他对朱滔军使说:“听说朱公仪貌如神,愿得画像观之。”得像之后,李宝臣悬于射堂,与军中诸将观看,大叹:“真神人也!”,当时,朱滔驻军莫州以北三十外的瓦桥。李宝臣密选劲骑两千,连夜疾驰三百里偷袭,临行前让将士都集于射堂观瞧朱滔画像,“取貌如射堂之像者”。当时两军是友军,朱滔没有任何防备,忽然夜中有军杀来,苍猝应战,大败而逃,幸亏当时他穿了一身闲服,没被李宝臣将士认出,得以驰奔而逃。李宝臣乘胜想拥军直取范阳,朱滔忙派雄武军使刘怦拒守。李宝臣闻知消息后,知道范阳已做准备,没敢进军。
        田承嗣知道李宝臣偷袭朱滔的事情后,哈哈大笑,即刻引兵南还,派人戏笑李宝臣:“我境内有事,没功夫与您周旋了。石上谶文,我派人私下刻的是逗您玩呵。”李宝臣又惭又怒,也不得不退兵。
        
        唐代宗大历十一年三月,田承嗣上表请入朝。唐廷见台阶也不得不下,下诏赦田承嗣罪,复其官爵,“一切不问”。
        唐代宗大历十一年(公元776年),汴宋留后田神功病死后,都虞侯李灵曜作乱,唐廷无奈,下诏授其为汴宋留后。此人翅膀未硬,就骄慢无礼,自己封授辖内各州刺史,仿效河北诸镇,最终惹得唐廷大怒,派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河阳三城使马燧等人征讨。田承嗣忙派其侄田悦引数万军去救援李耿曜,在汴州被李忠臣等人打得大败,田悦只身逃走,李灵曜被擒送长安斩首。
        由于田承嗣一直逗留不入朝,又派兵助援李灵曜,唐代宗下诏又派诸路人马讨伐。“承嗣乃复上表谢罪”,时叛时降,如同儿戏。“上亦无如之何”,唐代宗只得听之任之,诸路人马各自心怀鬼胎,中央根本指挥不动,没办法,又“悉复(田)承嗣官爵,仍令不必入朝”。
        
        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田承嗣病死。“承嗣盗有七州,而未尝北面天子。凡再兴师,会国威中夺,穷而复纵,故承嗣得肆奸无怖忌”。老贼死后,唐廷还赠太保,以示褒赠。田承嗣临死,遗命诸将立其侄田悦继承后事,继续做节度使。
        当时,田承嗣据有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李正已据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十州,攻灭李灵曜后又得曹、濮、徐、衮、郓五州。李宝臣据恒、易、赵、定、深、冀、沧七州。梁崇义据襄、邓、均、房、复、郢六州。这几个人盘据错节,交相依附。官爵、甲兵、租赋、刑杀全是节度使自己说了算,虽名义奉唐朝正朔,实为真正的地方王国。“朝廷或完一城,增一兵,辄有怨言,以为猜贰,常为之罢役;而自于境内筑垒,缮兵无虚日。以是虽在中国名为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国中之国,各个节度使是实际的土皇帝,割据之势已初露端倪。
        
        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3月,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被其族侄李希烈驱逐,单骑狼狈出走,奔往京师。李忠臣为人贪残好色,往往逼淫将士吏卒妻女。他的妹夫张忠光和外甥也挟势横暴,士卒苦怨,就起兵杀掉张忠光父子,推拥李希烈为师,把李忠臣赶走。牙将驱师,至唐末尤甚,在藩镇割据初期还很少有,可见李忠臣当时在军内是多么不得人心。
        (虽对下贪暴凶淫,在皇帝眼里李忠臣却是个大大的“忠臣”。李忠臣原名董秦,幽州蓟人,自少年时代就参军入伍,在节度使薛楚玉、张守珪、安禄山手下都干过。安禄山起兵后,李忠臣(帮唐王朝)拒贼有功,杀敌甚众,并大败奚族首领阿布离,斩其首以衅鼓,声名赫赫。唐肃宗至德年间,李忠臣转战累日,功勋显著。郭子仪军攻相州时,诸军皆溃,惟独李忠臣败中取胜,袭取二百艘粮船,保障了唐军的粮食供应。不久,唐将许叔冀(就是对张巡见死不救的那位)投降史思明,李忠臣猝不及防,只得被胁裹着向史思明请降。史思明非常欣赏李忠臣的勇武,用手拍着他的后背,说:“从前我只有一只左手,现在有了您,我才两手齐全啊。”史思明贼军围攻河阳时,李忠臣夜中率属下五百人突出数万贼军之中,重归李光弼唐军。唐肃军闻讯大喜,召至京师,亲赐其名为“李忠臣”,并赐良马、甲第。后来淮西节度使王仲升为贼军擒获,朝廷便授李忠臣为汝、仙、蔡等六州节度使。李忠臣率军与诸路唐军收复东都洛阳后,朝廷封其为御史大夫。
        想当初,回纥余部扰掠河阳,李忠臣提兵讨定。吐蕃寇长安,唐代宗慌忙四处发诏追兵。御使到达时,李忠臣正和诸将在马球场欢宴,闻讯马上起身整兵上路。诸将劝说要“择良日起兵”,李忠臣大怒:“君父有难,怎么还择日救援!”诸路兵集,数李忠臣第一个率军赶到,唐代宗对此非常感动。李灵曜反叛,李忠臣与马燧合军,击溃田承嗣侄子田悦带来的三万援军,擒斩李灵曜,因功封西平郡王,加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章事。
        大概终年居于行伍,李忠臣粗豪不检,常纵兵大掠,虽属能战之师,军声却很差。加之他常淫暴将士妻女,最终被驱逐,“跳奔京师”。“帝素宠之,不责也”,唐代宗仍旧授他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唐德宗继位,仍旧很信任李忠臣。德宗当太子时的老师张涉贪污犯罪,本来要杀头,李忠臣劝解:“陛下您现在贵为天子,先生因乏财犯法,不是什么大罪。”“帝意解”,只是把张涉免官,放归田里。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犯罪应死,李忠臣说:“辛京杲应死久矣!”德宗问其故,李忠臣说:“辛京杲几个叔伯皆战死沙场,多个兄弟为国牺牲,惟独他一个人幸存,想来也应该死了。”德宗闻之凄然,放辛京杲出监。由此,可知李忠臣还真算是个厚道人。
        “(李)忠臣憨直不通书”,德宗曾对他讲:“爱卿你耳朵大,是富贵相。”李忠臣回答:“为臣我听说驴耳大,龙耳小。”“帝喜其野而诚”,可见李忠臣确实是个敞亮人,有口无心,不失率真。但丧失兵柄之后,在长安终日郁郁,后来朱泚造反攻入长安,李忠臣竟同流合污,获封“司空”兼“侍中”。朱泚叛平,反罪难饶,父子俱为唐廷斩首,并被史官列入《叛臣传》中,晚节一失,一生忠义之名不得,白白地污了“忠臣”之名。此是后话)
        
        唐德宗李适即位后,为改清肃,抑制宦官贪饮,乾纲独断,颇有政声。淄青节度使李正已知悉唐德宗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上表要求献钱三十万缗,以此观察德宗的为人。“(德宗)欲受之恐见欺、却之则无辞。”犹豫之间,大臣崔佑甫出主意:“皇上派使臣慰劳淄寿将士,顺便把李天已上献的钱物赐与将士,如此顺水推舟做人情,一则使淄青将士感戴皇帝恩德,二则让诸藩镇知道朝廷不贪货财”。唐德宗大悦,依计行之。“(李)正已大惭服。”(李正已原名李怀玉,高丽人,起身为营州副将。随唐军攻讨史朝义时,当时的“友军”回纥军人恃功横暴,唐军上下没什么人敢惹这些“雇佣军”。李正已与回纥一位大酋长摔跤,四周各族兵士围满数层。两个在摔跤之前约定,败方要被赢方煽嘴巴。双方一交手,李正已身形敏捷,一闪躲过,进脚抱腰,把回纥大酋长掀翻地在,然后一把从地上揪起,大嘴巴一顿狂抽,“回纥矢液流离”,不知是因被吓还是被打,屎尿兜了一裤子,“众军哄然笑”。回纥人大惭,自此不敢再横暴如前,李正已自此名贯军中。不久,他率人驱逐了青州主将(也是他表兄)侯希逸,朝廷命他为节度使,并赐名“李正已”。拥有淄青十州土地后,又与诸道兵夹攻消灭李灵曜,又获曹、濮、徐、衮、郓五州。由于每年从渤海等地买卖名马,加之税赋征敛,李正已一时间在藩镇中号称最强者。加之政令严酷,威镇邻境。面对如此狂徒,唐廷也封其为饶阳郡王,以司徒兼太子大保。)
        
        郭子仪晚年年老多病,德宗就以朔方军大将李怀光代替郭子仪掌军政,并加其为校检刑部尚书,为宁、庆、晋、锋、慈等州节度使。李怀光原姓茹,是渤海靺鞨人,其父茹常在朔方军中因功多为朝廷赐姓李,名“李嘉庆”。李怀光自少生长军中,也是一切一枪拼出来的功名,史书称其“勇鸷敢诛杀,虽亲属犯法,无所回贷。”一旦大权在握,李怀光马上就把从前和他同位而现在又怏怏不服的宿将史抗等五人一并诛杀,初露控霸一方的威权。唐廷对此,也假装不知道,奈何不得。
        德宗继位之后,在蜀地淫侈专制十多年的西川节度使崔宁入朝。老哥们入朝后,又耍小聪明,暗使属下蛮将寇侵州县,德宗本来已下诏派他归镇,大臣杨炎苦谏,德宗就把崔宁留在京城,命朱泚的范阳军前往其驻地,好歹总算拨了一颗钉子。
        
        刚继大位的唐德宗很想干出些大事,重整破烂的唐朝河山。建中元六年(公元780年)3月,派十一个黜陟使(此官设立于唐太宗贞观年间,类似巡查钦差)分巡天下。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识时务”(史官以此四字评价,可见这位洪大使确实是个坏大事的书呆子),他见魏博节度使田悦属下兵士有七万之多,就下令“裁军”,罢掉四万兵,让这些人回家务农。
        本来,田悦“事朝廷颇恭顺”,很有顺臣守法的样子,现在看到朝廷要窝心给自己一脚,裁撤士兵,激起他心中嫌怨。但田悦和他叔父田承嗣一样,属老奸巨滑之流,他假装顺服朝命,罢裁四万官兵。然后,他又把这样已经脱掉军服的将士召集于一处,激怒他们说:“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士兵大哭。田悦于是“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重新让兵士归营。”于是军士皆德(田)悦而怨朝廷。”
        宰相杨炎想收复原州和秦州,就派李怀光和朱泚等人前往泾州集结。泾州诸将知道李怀光军法严峻,又刚刚擅杀朔方五将,就推刘文喜为首,拒不接受李怀光。唐廷就以朱泚为泾原节度使。刘文喜不受诏,于建中元年5月据泾州反叛,并把儿子送去吐蕃做人质以招授兵,唐廷马上下诏李怀光、朱泚去平讨。唐德非常坚决,对刘文喜索求旌节的要求一口回绝,也不听信朝中诸臣请求赦免刘文喜的意见。同时,他对泾州城内兵士仍旧象对待唐兵一样,赐以春服,吐蕃当时又和唐朝刚刚缓和关系,也不发兵相救,不久,“城中势穷”,诸将共杀刘文喜,传首阙下。如此,算是德宗给诸藩镇又“上了一课”。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死。李宝臣自被田承嗣大骗一把后,一直怏怏不乐,率兵回镇,自守门户。(李宝臣原是范阳内属奚人,为范阳将张琐高义子,名张忠志。安禄山造反,他从京师逃归安禄山,又成为安禄山义子,曾率十八骑劫持太原尹,追兵万余人不敢追逼,可见其年青时代的勇武。唐朝九节度包围安庆于相州时,李宝臣惧而投降。史思明渡河来救,李宝臣复叛。史思明被史朝义杀掉,李宝臣不肯称臣于史朝义,又携恒、赵等五州重新归附唐朝,并助唐军攻灭史朝义。唐帝封其为赵国公,名其军曰成德军,拜节度使,赐姓名“李宝臣”,赐铁券许不死。由此,可知这李宝臣也是个反复无常的东西。)“宝臣晚年犹猜忌”,觉得儿子李惟岳暗弱,恐属下不服,就诛杀大将辛忠义等二十多名大将,尽收其财,由此军心不附。李宝臣晚年还笃信神道,大饮妖人“特制”的“仙液”,结果中毒而死,年六十四,也是“坏人有善终”,花甲已过,诸福尽享,又免于横死,也算结局不坏。
        李宝臣死,军中推李惟岳为留后,求袭父位。唐德宗不答应,命李惟岳护其父丧入京进行“国葬”,下诏任命张孝忠为节度使(张孝忠也是奚族,其父张谧于玄宗开元年间内附唐朝。他年青时和王武俊两个齐名,为燕赵名将,时号“张阿劳”。张孝忠还是个美男子,形体魁伟,身长六尺,生性孝顺。曾在安禄山帐下为偏将,由于破突厥有功,获授果毅折冲将军。安禄山造反,张孝忠也干过不少坏事,常为贼军先锋。史朝义灭亡后,他入李宝臣帐下,并娶宝臣妻妹为妻,后一起归唐,赐名孝忠。后来李宝臣屡杀大将,张孝忠因驻守外地而免于被杀。)
        当初田承嗣死,李宝臣上表力请田悦代之,谋求子孙世袭;如果今李宝臣死,田悦投桃报李,就上表力求朝廷下旨让李惟岳世袭,德宗又不答应。于是,李惟岳就和田悦、李正已等人暗中联合,阴谋抗拒王命。
        众藩将欲起未起之际,偏偏兵势最弱,对朝廷礼数最恭的山东道节度使梁崇义先被逼反。唐德宗性急,召梁崇义入朝。鉴于唐代宗时来嫃等大将入朝见诛,梁崇义一直推托不去。为示以恩信,唐廷加梁崇义同平章事,赐以铁券。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就是把李忠臣赶跑的那个年青野心家)觊觎山东道土地,一直上表要替朝廷讨伐梁崇义。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7月,朝廷封李希烈为南平郡王,督诸道兵讨伐梁崇义。荆南牙门将吴少诚献策,李希烈就以他为先锋,督兵进讨。9月,梁崇义连战连败,困守襄阳。时势已去,守门军士开门争出投降。见大势不妙,梁崇义与老婆投井而死,被唐兵吊出尸体后割下脑袋,传首京师。至此,统治山东道(今湖北襄樊襄阳)长达19年的梁崇义终归灭亡。
        同时,由唐将马燧、李抱真等人率领的昭义军河东军又在临洺大败田悦军,斩首过万,围攻刑州唐军的田悦军见势不妙也解围而逃。当时,平卢节度使李正已病死,其子李纳奏表请袭位,唐德宗又不许。田悦派人暗中哀求李纳和李惟岳,心怀怒气的二李就派兵援助田悦,在相州邺县一带与唐军相持。建中二年12月,唐朝李怀光的朔方军大破魏博、淄青藩镇兵于徐州彭城,江淮漕运恢复通行。
        当初,李希烈上表请讨梁崇义之时,唐德宗每每上朝会见群臣,都以李希烈为忠义榜样。巡示淮西的黜陟使李承劝谏:“李希烈以朝廷名义讨伐攻战肯定得胜,但恐怕其有功之后,骄蹇不臣,更烦朝廷用兵!”德宗大不以为然。李希烈攻败梁崇义后,果然据其地为已有,并大掠府县,积所掠宝货于襄州。“上乃思(李)承言”。
        唐德宗建中三年(公元782年)二月,刚刚被朝廷封为魏博招讨使的马燧与河阳节度使李凡、昭义节度使李抱真一起在漳水边上与魏博军相持。田悦派王光进筑半月型城守长桥,官军为叛军所阻,不能过河。马燧见状,忽生一计。他派军士用大铁锁把数百辆军车相连,车内塞满土囊,堵塞住长桥下流,诸军于水浅处涉渡。由于唐军粮少,田悦属军皆坚守不战。马燧命军士持可当十日的干粮,进屯沧口,与田悦军队在漳水之东的洹水夹岸相望。
        李抱真、李凡皆不解,问:“粮少而深入,这样做不危险吗?”马燧解释说:“粮少则利速战,现在魏博、淄青、成德三镇军不与我们相战,是想疲累我军。假使我分军击其左右,田悦肯定派兵相救,那时我腹背受敌,肯定失利。因此,我一直进军逼战田悦,所谓“攻其所必救也”,如果他出战,我肯定为诸君破敌!”于是,马燧命人在洹水上搭建三条浮桥,每天都过桥挑战,田悦仍旧缩头不出。马燧下令军队夜半起食,偷偷顺洹水直趋魏州,下令道:“贼军来,就马上停军成阵。”同时,仍留下百余人马在原来的营中击鼓鸣角。诸军发尽后,这一百多人就抱柴火在一旁潜伏隐蔽起来。
        诸军前进十多里地,田悦知道消息,忙率淄青、成德步骑四万多人冲过桥想从后袭掩唐军,并乘风纵火,鼓噪而进。马燧按兵不动,不慌不忙,命兵士结阵,并除去阵前方圆百步的杂草以为战场,严阵以待。首当战阵的,是精募的五千多勇猛能战之士。田悦人马至前,气势衰竭,纵火又灭,忽见唐军安静地严阵持兵以待,惶恐不知所为。马燧纵兵大击,田悦兵大败。纠缠乱斗之时,李抱真、李凡部下兵士有一阵子几乎招架不住,但见马燧的河东兵大胜,掉头还斗,合军追击藩镇军队。田悦军士逃至洹水三桥处,早在那里埋伏的唐军一把火把桥烧个干净,贼军掉入水中淹死无数。此阵唐军共斩首两万多级,活捉三千多,敌尸枕藉三十多里。
        如果唐军乘胜追击,田悦肯定跑不掉。不料,由于马燧和李抱真两个一直有过节,都暗有所思,马燧追至魏州南就停军不追。田悦逃至魏州南城,其大将李长春原本坚守城门等待唐军。天光大亮,唐军仍不出现,无奈之下,李长春不得不打开城门。田悦一进城,就立马杀掉李长春,婴城固守。
        此时,魏州城内兵卒才几千人,战死者亲属又满亍号哭,一派惨痛之状。见此情形,田悦又忧又惧。毕竟奸雄出身,他持刀立马,集合城内军民于军府之外广场,流泪哭诉:“我承蒙淄青、成德二位老伯(李正已、李宝臣)保荐,得以世袭田承嗣伯父的家业,现在两位老伯故去,他们的儿子不能承袭,田悦我不敢忘二伯父大恩,不自量力,上表为他们求袭封,最终拒命朝廷,丧败至此,致使众人死伤,都是我的罪过啊!我田悦老母在堂,自杀不孝,请诸公以此刀斩断我的脑袋,持之出城向马燧仆射投降,自取富贵,不要与我田悦一起取死!”言毕,他自投马下,泪下如雨。
        毕竟同生共死一段时间,田悦此前又以家财供养四万本来应裁掉的军士,河北又自古出“悲歌慷慨之士”,哥们义气加血性,众人感奋,一起上前抱住田悦说:“田尚书您举兵徇义,不是为了您自己啊。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一直受田氏之恩,希望能与您一起拼死一战,如果不胜,赴死而已!”田悦闻言,心中大喜,脸上仍旧悲愤满布,说:“诸君能不以我田悦的丧败而抛弃我,我愿以死相报!”于是他马上搭香台,与诸将割发立誓,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并把魏州城内府库的钱财和城中富人的宝货全集中一起,赏奖士卒,众人大悦,部伍重振,各自凭城坚守。
        十多天后,马燧等诸路唐军才相继至魏州城下。急攻数日,不克。
        此时,藩镇李惟岳的束鹿城也被朱滔、张孝忠等人攻下,唐军进围深州。李惟岳忧恐。其属下参谋邵真劝其密奏朝廷请降,让他先派弟弟李惟简入朝,然后诛违命诸将,再亲自入朝谢罪。李惟岳听计,就派弟弟李惟简先入朝。很快,田悦知道李惟岳首鼠两端,大怒,派衙官扈岌前去李惟岳处,责备道:“田悦尚书举兵,正是为您求封节度使,一点没有私利。现在您听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罪归于田尚书,怎能做出如此意思负义之事!如果您斩杀邵真,田尚书待您如初;如果不然,就此恩断义绝!”李惟岳犹豫之际,他的另一个高级参谋毕华也劝:“田尚书以大义举兵,完全是为了您啊。而且魏博、淄青两镇军兵足抗天下,胜负未知,奈何现在就脚踏两只船呢。”“惟岳素怯,不能守前计”,惶急之下,就把邵真抓来,当着扈岌的面斩杀,又发一万多成德镇兵,在束鹿与唐兵相抗。不久,朱滔、张孝忠大败镇军,李惟岳烧营而遁。
        李惟岳本来可以不败,败就败在他的前锋将王武俊身上。
        王武俊,字元英,原本属契丹怒皆部落。其父王路俱在唐玄宗开元年间率部属内附于唐,一直居守蓟州。十五岁时,王武俊就因骑射之艺高绝于人而享有少年英雄的美誉,在当时与张孝忠齐名,同在李宝臣帐下为裨将。宝应年间,李宝臣对唐朝降而复叛之后,面对已入井陉的诸路唐军,王武俊劝说李宝臣:“以寡敌众,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庸可御乎!”寥寥数语把当时情势分析得条条是道,李宝臣遂以恒、定等五州复降唐朝。由此,王武俊可以说是真正的“识时务”俊杰。后来,他辅佐李宝臣“共平余贼”,也立下不少功劳。王武俊有个儿子名叫王士真,沉毅勇悍,样貌英俊,李宝臣“倚爱”之,把女儿嫁给王士真,所以,王武俊与老上司李宝臣还是儿女亲家。李宝臣晚年猜忌好杀,诛戮了不少昔日的心腹大将,多亏其“爱婿”王士真与李宝臣左右出主意的谋士们关系亲密,使得王武俊才免于被杀。
        李宝臣死后,其子李惟岳由于想承袭节度使未被许可,举兵拒命,对左右兵将往往也疑云丛生。有人告诉李惟岳说王武俊有“异志”。王武俊知道消息后,深自贬损,出入营中只带一、两名随从,平素也不和外人往来。李惟岳虽然怀疑这位“亲家爹”,“然见其屈损,又惜善斗,未忍杀”。束鹿一战,王武俊为前锋,他于阵前对儿子说:“我破朱滔,则李惟岳兵势大振,如此,回到大营我就会被杀掉。”因此,他“战不甚力”,只知保存有“有生力量”,甫一交兵就率人回奔,因此导致李惟岳军大败而归。
        朱滔大胜之后,想立即引兵直攻恒州。张孝忠却引属下军队驻停于义丰,忽然不前,朱滔大惊,以为张孝忠又什么怪招“纵贼”或斜刺里给自己一枪什么的。张孝忠自己属下诸将也都不解,询问原由。张孝忠本来就是李惟岳他爸爸李宝臣的旧将,深知军中内情,他解释说:“恒州宿将尚多,未易少轻。如果我们大军直逼,困兽死斗,结果难以预料。如果我们暂且驻军不动,他们内部肯定会发生窝里斗。诸君稍安勿躁,我们现在驻军义丰,可坐待李惟岳的人头!而且,朱滔司徒言大识浅,此人可以共始,难以共终!”
        朱滔不知就里,见张孝忠止军,自己也率部于束鹿修整,不敢单军追逼李惟岳。
        墙倒众人推。李惟岳大将康日知见形势大不妙,以赵州城归降唐军。李惟岳气恼之下,更加对王武俊这样的宿将又多了层疑心。左右亲信参谋有人劝说:“先相公(指已死的李宝臣)一直以王武俊为腹心,两家又有骨肉之亲(王武俊之子王士真是李惟岳妹夫),当今危难之际,王武俊勇冠三军,不依赖他这样的人,谁又能为您退敌呢!”李惟岳出名的耳朵软,又“以为然”,就派步军使卫常宁与王武俊一起进攻赵州,同时,又派自己的妹夫王士真率精兵宿于自己府中以为贴身护卫。
        王武俊一出恒州城,就对卫常宁说:“我今日得幸出虎口,再也不会回去了!我们应北去归降张尚书(指张孝忠,王与张昔日是多年的“老战友”)。卫常宁说:“李大夫(指李惟岳)暗弱,信任左右,观其势最终会为朱滔所灭,现天子有诏,谁得李大夫首级献上,就以他的官爵赏与其人。您平素就为众所服,与其逃跑归降,还不如反戈先擒取李大夫,转祸为福,易如反掌!如果其间出了什么枝节不成功,再归降张尚书也不晚。”王武俊深以为然。正商议间,李惟岳又派其心腹要藉官(是节度使的高级参谋)谢遵前往赵州城下催战,王武俊就劝说谢遵与自己一道谋取李惟岳。谢遵虽是李惟岳亲信,也早看出此人难成大事,就一口应承了王武俊。他快马赶回,密告王士真加紧准备。王武俊、卫常宁连夜引兵折返恒州,谢遵等人密开城门接应,一帮人于黎明时分直冲入李惟岳府中。王士真早已在里面严待,杀掉十几个苍惶交兵的卫兵,闯入李惟岳卧室。王武俊对府内涌入的李惟岳亲兵喝道:“李大夫叛逆,众将士归顺朝廷,敢违命者族诛!”众人惊骇,无人敢再动。李惟岳束手被擒。
        本来王武俊想把李惟岳以囚车送至京城由皇上处理,卫常宁劝道:“他见到天子后,肯定会哀乞求生,诬称当初是您与诸将胁持他起兵拒命。”王武俊觉得有理,就派人缢杀李惟岳,传首京师。惶急之下,李惟岳的姐夫杨荣国赶忙以深州城降于朱滔。(李惟岳的异母弟弟李惟简先前因邵真之谋被派往京师面君,中途李惟岳变卦,李惟简于途中不知,与自己的生母郑氏直奔长安,到后就被唐廷软禁于客省。后来唐德宗因朱泚 之乱奔逃,李惟简向其母问计,郑氏是个通晓大义的妇人,说:“你父亲立功河朔,但从未亲自入京师命,你兄长(李惟岳)又身死人手,不识天命。你入朝以后,没有尺寸功劳,如果此次不能效忠,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如果能死于王事,我也就不白活了!”在母亲激励下,李惟简斩关而出,一路七次恶战,终于赶上一路狂逃的唐德宗,晓以扈驾之意。德宗很感动,立拜为太子谕德。不久,德宗夜中奔逃,李惟简率属下三十多人护随,中途迷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又找到慌不择路的皇帝。唐德宗非常感动,流泪说:“以为爱卿你去保护母亲去了,现在还能跟随朕吗?”李惟简叩首言道:“誓死相随!”黎明时分,远处尘烟惊起,人马嘶鸣,德宗大惊,忧惧交加。李惟简登高望远,观察后说:“是浑瑊来救驾。”接着,李惟简又为先导,冒百死率众人直投兴元,德宗又躲过一大劫。唐德宗还都后,封李惟简为武安郡王,号元从功臣,图形凌烟阁。后来,李惟简在凤翔节度使任上,执法严明,施政爱民,以忠直著称。父子三人,父有异志,兄竟反叛,弟竟以忠臣为大结局,可见“血统论”没有任何根据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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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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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3
      至此,整个河北地区除田悦坚守的魏州和李正已儿子李纳据守的濮州外,都重新归顺。“朝廷谓天下不日可平”。得意之际,唐德宗终于有了当皇帝的感觉,率意而为,于建中三年(公元782年)3月下诏,封张孝忠为易、定、沧三州节度使,王武俊为恒冀都团练观察使,康日知为深赵都团练观察使,划德、棣两州归朱滔管辖,并令其还镇。朱滔不满,认为杨荣国以深州献降自己,应该也辖有深州之地。“朝廷不许。(朱滔)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自认为是诛李惟岳首功,比投降的康日知功劳大多了,却和康日知得授的官职一样,再看看从前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张孝忠已经是三州节度使,心中更是不平。同时,朝廷又下旨让王武俊向朱滔供粮三千石,向马燧供马五百匹。见此,王武俊更加疑惧,认为朝廷是在削弱自己的实力,说不定唐军攻下魏博后要对自己开刀。
        拒守魏州的田悦得知上述消息后,急忙派人四下活动,先让参谋王侑等人窜至朱滔营中,卑辞下意致敬后,劝说道:“朱司徒您奉诏命讨伐李惟岳,旬日之间,拨束鹿,下深州,挤兑得李惟岳营中叛起,王武俊得以乘间杀掉李惟岳,这个结果,也是司徒您积功所至。天子本来说过谁平灭李惟岳谁就悉得其境土,而如今又下诏把深州赐给康日知,是自食其言啊。而且,当今皇上本意是扫清河朔,不再让藩镇承袭,将要把全部的节度使换由文官接任。我们魏博如果被灭掉,接下来就要打燕、赵的主意,到时朱司徒您也岌岌可危。如果司徒您能哀怜我们魏博,见危施救,不仅有存亡继绝的大义,而且对您也有子孙万世承袭方镇的好处啊。”同时,田悦还说要把统辖的贝州割让给朱滔。
        “(朱)滔素有异志,闻之,大喜。”马上派王侑驰返魏州,告诉田悦等人坚守以待外援。同时,他派自己的高级参谋王郅与田悦的另一个说客许士则一起去到恒州,又对王武俊做“思想工作”:“王大夫您出于万死,诛逆首,拨乱根,康日知仅以城降,竟与您同功!朝廷赏薄,外间人无不为王大夫您不平。现在,又听说朝廷下诏命您出粮马资与邻道诸军,肯定是削弱您的力量。一旦魏州被攻克,朝廷肯定会让南北两军夹击您以绝后患。如今,朱滔司徒也忧不自保,想劝您共存田悦,并把深州交留您管辖。我们范阳、恒冀、魏博三镇连兵,手足相保,日后肯定永无后患 !”王武俊深感有理,当即许诺,相约举兵南向。
        朱滔又派人去劝说张孝忠,但受到对方拒绝。
        李正已的儿子李纳比起魏博田悦,压力更大。忠于唐朝的宣武节度使刘洽(后改名刘玄佐)已经率兵攻破濮州外城,逼得李纳不得不亲自跪于内城城头,哀求改过自新,同时,他派人以其亲弟李经和儿子李成务入京为人质,请求给自己机会“重新做人”。如果应机善见,唐德宗应该暂先答应李纳,待他开城门投降,什么事都好办。偏偏朝中有个叫宋凤朝的太监逞能,进言说李纳穷蹙到头,不应该再给任何机会,朝廷大军攻下城池,可以大壮国威。唐德宗耳朵也不硬,觉得“公公”言之有理,下令把李纳的弟弟等人囚于禁中,逼得李纳穷守孤城,做困兽之状,并很快与田悦等人联系接头,共同抵抗唐军的进攻。
        河北诸道藩镇力量死灰复燃之际,唐德宗感觉还正在佳处,以为指时可以平定祸乱。皇帝派遣中使下令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易定(张孝忠)集中万名士兵一起到魏州进攻田悦。
        王武俊做事明快,拒不受诏,把传旨的太监绑起来送到朱滔处。朱滔召集部伍,说:“将士立功颇多,我上奏朝廷要求赏赐官职,都没有下文。现在我想与大家一起直奔魏州,击破马燧以取温饱,何如?”问了三遍,众将不应。如果朱滔要大家去攻田悦,肯定是自然不过的事情。朱滔忽然要率众去攻马燧的唐军,明显是要造反,故此将士泄气,既疑且惧。过了好久,才有将领出来代替大家表态:“幽州之人(指卢龙军士卒)跟从安禄山、史思明南向造反的,没有一个人生还。他们的遗属现在后悔得要命,痛恨叛逆,深入骨髓。而且,朱司徒您兄弟都是朝廷显官(朱滔官司徒,朱滔的哥哥朱泚官太尉),将士诸多苦斗也有功勋,只想保持现状,不敢再有别的想法。”见此回复,朱滔默然,第一次反叛未遂。回大营之后,朱滔与左右定计,诛杀几十个刚才表态不服从的大将,又重赏属下士卒以安军心。
        马燧很快就知道朱滔要叛逆的消息,飞奏唐德宗。由于田悦依旧据守魏州,王武俊复叛,唐廷对朱滔力不能制,思前想后,皇帝想出一个馊主意,赐封朱滔为通义郡王,想以此安抚他。诏旨下后,效果适得其反,朱滔“反谋益甚”,派兵与王武俊一起包围了赵州。朱滔的表弟涿州刺史刘怦听说朱滔要兴兵救田悦,连忙写信谏劝:“现在您的老家昌平,有朝廷亲自为您兄弟两人专门命名的太尉乡、司徒里,此亦丈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顺自持,事无不济。安、史二人不知逆顺,自屠族灭。希望司徒您多加考虑,无贻后悔!”朱滔虽听不进去,内心也嘉叹刘怦的忠心。
        为了起事更加顺利,他又派牙官蔡雄前往张孝忠处要这位节度使一起举兵。张孝忠回复:“当初,朱司徒您兵发幽州来讨伐李惟岳,我曾经是李惟岳父亲的旧将,因此,您派人告诉我说‘李惟岳负恩为逆’,通知我说只要心归朝廷就是忠臣。我张孝忠性直,立奉朱司徒教诲,立场分明地一心投靠朝廷。现在我既为朝廷忠臣,当然不会归而复叛!我与王武俊皆出自夷落(张孝忠是奚人乞矢活部落,王武俊是契丹怒皆部落)一直知道他本性喜欢反复,希望朱司徒您不要为他所蒙弊!”蔡雄见劝说不成,赖皮地反复进言,陈说利害,气得张孝忠要把他绑上送交京城司法机构,蔡雄无奈,趁间逃归。当时河北叛逆四起,惟独张孝忠居于强寇之间,治城砺兵,保持忠节。
        朱滔率步骑两万五千人马从深川出发,行至束鹿,修整一夜。早晨集合出发之际,士卒忽然大乱鼓噪,大呼:“天子命司徒还镇幽州,为什么违背敕令南救田悦!”朱滔大惧,跑入后堂躲避。幸亏他的属下蔡雄等人镇定,骗士卒说:“你们不要吵闹!朱司徒南行是为了往马燧处抢回本来是朝廷赏赐给你们的金宝,根本不是为了他自己!如果你们要北归,可以自己回去,怎能在军中抗令喧哗!”蔡雄这一说,还真把军卒们都镇住了。未几,士兵又大叫:“我们知道朱司徒是为我们好,终不如奉诏归镇!”蔡雄应允。
        朱滔引军回至深川,密令亲信访察当时带头的军卒二百多人,全推出斩首,余人见此,也不敢再闹。朱滔重新出发,攻下宁晋,与王武俊一万五千步骑汇合。
        朱滔派人把蜡封书信藏于发髻中送给在长安的哥哥朱泚,让他做内应同反。送信走到半路,被马燧截得,报与唐德宗。
        朱泚对此还果真一无所知。德宗把朱泚招进殿,给他看朱滔的信件,吓得朱泚“惶恐顿首谢罪”。德宗还安慰他:“相去千里,初不同谋,非卿之罪也。”于是,皇帝把朱泚“慰留”在长安的大宅子里,赏赐金银,好酒好肉,官职如故。(朱泚和朱滔兄弟两人自少年时代就长于幽州,一直为安禄山部下将,后从李怀仙归唐。后来,朱滔、朱希彩、朱泚三人共杀李怀仙,推朱希彩为主。大历七年,节度使朱希彩又为部下所杀,朱滔率兵共推朱泚为留后,代宗下诏拜其为卢龙节度使,封怀宁郡王。朱泚开始很老实,是河北地区第一个入朝的节度使。唐代宗亲自下令为他在京师建起宏伟壮丽的大宅院,以他为遵命贤臣的榜样。朱滔把朱泚送走后,自统兵事,换上自己的亲信,兄弟二人嫌隙顿生。朱泚自知失掉兵柄,怏怏不乐。德宗继位后,下诏公他改镇凤翔,仍旧荣宠于他。)
        朱滔、王武俊两人的军马赶至魏州,田悦大喜过望,杀牛煮酒招待这两位“化敌为友”的救星,城内军士也欢声震地,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援军。
        当天,朔方节度使李怀光也引兵而至,与马燧合军,双方将士在城外盛装相见,也呼声连连。在连箧山驻兵的朱滔听见动静以为唐军发动袭击,仓猝出阵。李怀光勇而无谋,想趁朱滔营垒未成而进击。马燧劝说李怀光先休养几天,因为朔方军士卒远道而来,疲意未消。李怀光大言:“吾奉皇上请命,不可养寇惮贼,现在敌军营垒未成,可一举而灭。”言毕,下令军卒出击,竟也把立阵未隐的朱滔兵士杀掉一千多,“滔军崩沮”。
        李怀光很得意,一派大将风度,“按辔观之,有喜色”。其属下士兵没有奋勇追敌,而是成群突入朱滔营中夺取败兵丢弃的宝货。忽然之间,一向以勇武善出奇兵知名的王武俊引两千骑兵横冲李怀光军,把朔方军断为两截。朱滔见势也掉转马头,指挥逃兵反击。“官军大败”,拥挤推迫,掉入永济渠里淹死的不可胜数,水为之不流。
        李怀光、马燧败后收军,退入营垒中不敢出战。当夜,王武俊、朱滔派军士掘开永济渠,断绝官军粮道和归路,平地里水深三尺多。马燧忧惧之下,仗着自己和朱滔有姻亲关系,就派人向朱滔服软:“老夫我自不量力,与诸君交战,致此败亡。希望朱司徒您放我一条路。让我们各路军都退走。回去后,我会上言天子,以河北地交付给您。”
        私下里,朱滔也害怕王武俊大胜后不能再加以控制,就对王武俊说:“王师既败,马公卑约如此,不宜迫人以险。”王武俊是精明人,他劝朱滔别上当:“马燧等人都是国家名臣,连兵十万,一战而北,还有何面目去见皇帝呢。如果放他走,不出五十里,肯定回兵与我们相拒。”朱滔不听,坚持做“老好人”。
        马燧与诸军涉水西退,果然在魏州城西三十五里远的魏县停驻,结垒抵拒。朱滔此时向王武俊“惭谢”,但官军已冲出险地。朱滔、王武俊与官军隔水相持。
        据守濮州的李纳获知朱滔、王武俊、田悦等人联兵的消息大喜,派人求援。朱滔派军奔赴,一直困守愁城的李纳竟也放起胆子出军,猛攻宋州。
        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2年)12月,田悦和王武俊等人准备推举朱滔为主,欲“称臣事之”。朱滔当时也挺“仗义”,坚决不答应,说:“连箧山大捷,皆赖两位大人支持,我怎敢独居尊位!”众人商议良久,终于想出个办法:“我们三家与李大夫(李纳)为四国,俱称王不改年号,仿效昔日诸侯奉周家正朔。”众人统一了意见后,朱滔自称冀王,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筑坛告天,象模象样。朱滔为盟主,称孤。田悦、王武俊、李纳三人称寡人,仿唐朝官制,遍封妻、子、诸将。
        先前劝王武俊归唐的卫长宁忠于唐朝,想谋杀王武俊,事泄被腰斩。
        面对忽然新跳出来自称王爷的诸路“贼寇”,唐廷无奈,只得又下诏各道招讨。唐廷封淮宁节度使李希烈兼平卢、淄青、登莱、齐州节度使,讨李纳;又以河东节度使马燧兼魏博澶相节度使,加朔方、分阝宁节度使李怀光同平章事。
        李希烈不仅没有讨伐李纳,反而暗中和对方勾结,想双方联兵夺取唐将李勉守据的汴州。同时,他还与朱滔密相往来,商量双方的“共同利益”。由于李纳数次派兵袭扰汴水,东南输运长安的运粮运物船只也都不敢走汴渠,转走蔡河。
        当时,相持于魏州附近的唐军与藩镇军都日益困弊,麻杆打狼两面怕,而且交战双方的粮草都近乎断绝。听说李希烈兵强马壮,藩镇诸军就派人去许州,劝李希烈称帝。洋洋之下,李希烈自称天下都元师、太尉、建兴王。兴起之下,李希烈又派属下将领攻袭汝州,又取尉氏县,围郑州,数败官军,纵兵四掠,使得洛阳士民震骇,纷纷窜入山谷躲避。
        情急之下,唐德宗问计群臣,大奸臣卢杞又出馊主意,以为“颜真卿三朝老臣,名重海内,人所信服,可以派他去李希烈处陈说逆顺祸福。”朝野众人都知颜真卿“往必不免”,纷纷慰留。颜真卿只讲“君命难违“,慷慨成行。
        他到许州见到李希烈,双方才在军场施礼相见,李希烈早已安排的壮汉一千余人忽地一下子把颜真卿围在中间,跳脚谩骂,以刀刃向这位老臣上下比拟,做碎割捅刺状,真卿足不移,色不变。见威吓不行,李希烈忙扑上去,“以身蔽之”,一段戏暂告段落。
        李希烈把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等人劝他称帝的表章拿给颜真卿看,说:“今四王推举我为帝,不谋而同,朝廷怎么不能容纳我呢。”颜真卿正色言道:“此乃四凶,何谓四王!相公您如果不做唐朝忠臣,势必会同这四个人一样自取灭亡!”同座的朱滔等人来使也纷纷劝说:“太师您名闻天下,现在李都统将称帝 而您随机而至,是天赐宰相予李都统啊。”颜真卿闻言大怒:“什么天赐宰相!你们知道从前有个大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那是我的兄长啊!我颜真卿现年已八十,只知守节而死,岂能受你们这帮鼠辈胁诱!”众人见老汉铁骨铮铮,都不敢再多说话。
        见软硬都不行,李希烈就派甲士在颜真卿的驿舍庭院内挖坑,扬言要活埋他。颜真卿闻此怡然一笑,对李希烈说:“死生已定,何必多端!您马上给我一剑,岂不快您心事吗!”李希烈再没有法子,只能“惭谢”。当时又适逢李希烈属下将领或逃或降,他只得引兵还蔡州,上表朝廷引咎于他人,外示悔过,其实是等待朱滔的援兵。为了保有“底牌”,李希烈仍旧把颜真卿软禁于蔡州龙兴寺内。
        朱滔与唐廷派去的李晟交战,在清苑大败官军。正巧李晟又得重病,官军退保定州。朱滔得势后,气势更炽,同时又与王武俊等人言语不和,渐生嫌隙。
        
        唐朝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闻信,派参谋贾林到王武俊营中诈降。贾琳见到王武俊,屏去旁人,说:“我来此是奉诏规劝大夫您,不是来投降。”王武俊闻言色变,进问详情。贾林说:“皇上深知王大夫您忠义为国,临行前对我说:‘朕前事诚误(指没有封王武俊节度使之事),悔之无及。朋友有过,尚可道歉,况朕为四海之主乎!’王武俊很感动,也急忙表白:“现在连年兴兵,暴骨如莽。纵或我军得胜,也不知是谁守此疆土。我很想归国,但已与诸镇结盟,如果朝廷下旨赦诸镇之罪,我第一个响应,诸镇有不听命的,我肯定会奉诏予以讨伐。这样一来,我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不过五旬,河朔可定。”由此,王武俊与李抱真暗中约结,准备反正归国。
        按倒胡芦又起瓢。王武俊这边刚刚要归顺,李希烈军势转强。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10月,李希烈部将李克诚大败官军。唐朝宣武节度使李勉也连连丧军失地。李希烈亲自率劲卒三万包围唐将歌舒曜据守的襄城(哥舒曜,正是“安史之乱”开始时被安禄山俘杀的哥舒翰的儿子。其父被害后,他请命讨贼,跟随李光弼在河北立功不少,并袭父封,为东都镇守兵马使。德宗继位,召为左龙武大将军。李希烈反叛,德宗拜其为东都、汝州行营节度使,并鼓励说:“汝父在开元年间,使得朝廷无西面之忧;今朕得卿,也不会东虑!”临行时,德宗亲自于通化门饯行。开拔之时,大风忽起,哥舒曜军旗折断,其情其景与他爸爸哥舒翰出潼关战安禄山时一模一样。“时人忧之”。哥舒翰首战有功,收复汝州。而后,困守襄城,临危坚持,一直忠于唐朝,但他“拙于统御,果于杀戮,将士畏而不怀”。后来襄城陷落,哥舒曜逃免。此人最后结局还算不错,善终于任上。哥舒翰有子七人,俱以儒学闻名当世。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幸亏哥舒翰孙子辈没再为将,否则不知下场为何。)。
        由于诸军失利,唐德宗下诏命泾原诸道发兵救襄城之围。11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率五千兵赴京师,其结果,襄城未救,泾原兵士还差点断送了唐朝国祚。
        泾原兵士冒冬日冻雨行军而来,一路冻饿交加。由于先赴京城,这些将士多带子弟家属,希望能得朝廷重赏让亲属带回家去。没料想,众人到京师后,“一无所赐”,兵士失望至极。驻军浐水时,德宗派京兆尹去劳军,只给军士粗粮蔬食,没有任何油水可言。“众怒,蹴而覆之”,纷纷扬言:“我们就要上战阵死拼,临死前一饱都不可得,怎么能以肉身拒白刃呢!听说京城有琼林、大盈两大皇库,金帛盈溢,不如一起去自取吧!”于是众兵擐甲张旗,鼓噪还军,直逼京城而来。
        当时,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入辞皇帝,还在大内之中,听闻属下兵乱,快马加鞭赶回想加以劝止。姚令言疾驰至长乐孤,与众军相遇。还未及说话,军士持弓向姚令言发箭,这位节度使抱马鬃突入乱兵之中,大呼道:“诸君失计!杀贼如果立功,何患不富贵,怎么现在出此灭族下策!”军士不听,拥胁姚令言一起冲向京城。
        德宗闻讯惊恐,急忙派人赏赐兵士每人两匹帛。“众益怒,射中使。中使出门,贼杀之。”德宗见众心不足,又忙下命出二十大车金帛赐赏,但造反的兵士已经攻入城中,骑虎难下,喧声浩浩,不可复遏。本来京城濠深墙厚,如果有准备,甭说五千兵,五十万兵一齐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攻克。泾州兵忽然内哄哗变,城守将士猝不及防,因此顷刻之间叛兵已进冲至禁城丹凤门外。
        德宗惶骇之余,忙召禁兵护卫,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禁兵报到。原来,神策军使白志贞负责掌管召募禁兵,禁兵东征死亡后他都不上报,冒名领饷;同时把向他行贿送礼的市井富家子弟名字填上,那些人名在军籍,自身却都在市内做买卖,时不时领份朝廷封赏。如此一来,真正的“禁兵”几乎是“净兵”,急难之时,连人影也找不到一个。危急之中,皇帝身边仅有百多个没老二的宦官相随,普王李谊做前驱,皇太子执刀殿后,逃跑路上只遇见打猎回来的司农卿郭曙(郭子仪儿子)和他几十个从人。右龙武军使令狐建正在军中教习射箭,闻讯帅领正在学箭的四百人急忙扈驾,并为殿后抵拒追兵。堂堂唐天子,一行人满打满算只数百人,狼狈逃出皇城。与德宗偕行的只有太子,诸王、两个妃子以及一个公主,百分之八九十的皇亲国戚都未及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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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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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4
      临跑之际,大臣姜公辅牵着德宗御马,急谏道:“朱泚曾经当过泾原主师,朱滔叛乱后他被废于家,常怏怏不快,陛下即不能推心待之,不如杀掉,免留后患。如果乱兵拥戴他为主,就很难制驳了。请陛下下诏召朱泚人行。”仓猝惊惧之间,德宗哪还顾得上这些,忙说“来不及了”,言毕,打马就跑。
        由于事出忽然,群臣都不知德宗跑到哪里去了,只有卢杞、关播等十几个大臣在咸阳赶上德宗的逃跑队伍。火烧睫毛之际,其实不乏大智大勇之人,如果能听姜公辅一言,即使皇帝受得惊吓再大,不过是一场因缺银少吃引起的小小兵变而已。而且,把朱泚弄在身边跟着,左右派一、两个人看着,一起外逃,保不准本来就没受过亏待的老爷们血性一发,真的成为危难之际的“护龙”功臣。倒退一万步,即使他装死狗不愿意走,就地一刀,也比后来招出那么大的祸害强上一千万倍。
        乱兵入宫,直趋含元殿。这些人平时穷冻交加,一下子冲入大唐天子居住的“梦幻世界”,兄弟们的激动之情简直难以自抑,反正又不是第一拨叛 军,心情是兴奋大过紧张,众人高呼:“天子已出,大家自求富贵吧!”于是乎众人“争入府库,运金帛,极力而止。”不久城内“小民因之,亦入宫,盗府库”。平素大家都是良民,只要是有乱,看见别人大包小包往外抢“公家”东西,也不知是哪来的“血性”,肯定会一窝蜂地冲出去。(这种“闹剧”各朝各代上演了多出,直至清末,圆明园被英法联军一把火烧掉小半,最后大半也是被“小民”们乘哄而抢,最后连大石、花木甚至砖瓦都是被平时“善良的人们”用大车运个精光,最终让乾隆皇帝花费无数民脂民膏修了大几十年的“东方奇景”只剩下几根骨头架子。)大家伙儿从白天一直抢到晚上,挤不进去抢的,就成群结队猫在各个路口、拐弯处,“剽夺于路”,这倒好,又省力气又省掉在宫内挑捡的麻烦。
        由于城内乱成一锅粥,“诸坊居民各相师自守”,大家左右邻里结成“自卫团”,惟恐乱兵杀入抢掠。不过乱兵们早已因搬运皇宫内的财宝累得不行,还真没心思冲入一般的富民和老百姓家中搜刮。
        事已至此,本来被胁迫的泾军主师姚令言也定下神,知道被杀一万遍的死罪已经惹下,索性就顺水推舟算了。乱世之中,没准瞎撞能撞出大运来。他和已经顿成巨富的乱兵将领们坐定,商议道:“现在众人无主,不能持久,朱泚太尉一直闲居私第,请大家拥戴他做头儿吧。”众人皆立即许诺。(少年时代读历史,总为“武昌起义”军士们拥举黎元洪为主师大思不解:干吗“革命”士兵们不自己当家作主,让一个“反动军官”当头子?熟读历史后才知,“兵变”弄出个“德高望重”的人当头儿,一是容易成事,有名可循;二是事败后有“冤大头”在上面顶着,法不择众,先挨刀的也是那个“头”)。
        朱泚和黎元洪不同,根本没有吓得躲进床下什么的丑态。他先是热情接待率数百骑来请他“出山”的姚令言,大摆宴席,与众人欢饮,“以观众心”。深夜时分,又有数百骑由各级军官组成的乱兵复来,至此,朱泚才知道“皇帝出逃的事情是真的,并非上面为了杀他而“试探”他的假戏。于是,朱泚为徒众所拥,沿街炬火高照,白昼一般,好多京城内老百姓都沿街一睹“朱太尉”的风采。朱泚入居含元殿,自称“权知六军”(全国代理大元师),禁门层层设警,简直就是“代理皇帝”的规格。
        第二天,朱泚派人四处张贴榜文,声称:“泾原将士久处边陲,不习朝礼,辄入宫阙,惊扰皇帝,致乘舆西出巡幸(天子出逃往往以“巡守”、“狩猎”为隐语)。朱太尉暂时统摄六军,神策军士及朝臣应该全部向皇帝处报到。不能往者,即刻到本司(朱泚)报到。如果三日内不报到行踪者,皆斩!”榜文内容乍看上去仍承认唐德宗,并劝大臣前往追随,实际上威胁在京诸官都来朱泚门下效力。试想,唐德宗一路狂逃,追找也一时找不到。朱泚又只给三天期限,只能先到这位朱太尉这里先挂名了。百官中大多数人确实对唐朝还忠心耿耿,不少人劝朱泚派军迎驾回宫。“朱泚不悦”,或是不答,或报以阴沉大脸,众人心中明白,“百官稍稍遁去”,渐渐地开始偷跑出去找唐德宗。
        事发之初,估计朱泚 根本没想到可以趁乱当皇帝。有位名叫源休的“大能人”,曾以京兆尹身份出使回纥。此人仪表堂堂,不辱使命,辩口能才。大奸臣卢杞深怕这位巧口善辩的爷们回京后面君得宠,会替代自己的相位,就趁他出使回到半路就上奏他为“光禄卿”的闲官,致使源休“深怨朝廷”,自告奋勇地为朱泚“陈成败,引符命”,劝朱泚称帝。他与泾原主师姚令言两人“昼夜为贼谋,二人争自比萧何。”朱泚心中虽喜,仍旧踌躇未决,毕竟谋反称帝是件天大的事情。不久,原先的御林军有好多人举白旗归至旗下,愿意降附。朱泚就暗中派兵从苑门出兵,白天从通化门进来,骆驿不绝,张弓露刀,给京城人民造成他军威盛大、众人拥戴的假象。源休又劝朱泚封闭十个主要城门,严禁朝士再往外逃奔德宗。同时,起用李忠臣、张光晟、蒋镇等有名的大臣,以显示“众心所归”。不久,泾原数千名被派去救襄城的将士听说朱泚据长安,也杀掉主将前来归附,这些更坚定了这位“闲居”太尉自立为帝的决心。
        
        唐德宗一行人跑到奉天(陕西乾县),总算得以喘息机会。渐渐地,不仅“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左金吾大将军浑瑊也率一众人马赶至奉天勤王。“浑瑊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浑瑊出身铁勒九姓中的大姓,其父浑释之在朔方军积功甚多,官至宁朔郡王,并死于吐蕃交战过程中。浑瑊十一岁就随父于军,当时的朔方节度使看见这位舞枪弄箭的小孩子还开玩笑:“和奶妈一起来的吧?”结果,当年这位小将就立功。十一、二岁的少年人竟能纵马抡枪杀敌,现在真是难以想象。安禄山反后,浑瑊在李光弼属下多次立功,接着,随郭子仪收复两京,随仆固怀恩灭史朝义。仆固怀恩叛唐,浑瑊 马上带人马投郭子仪。大历年间,他又血战土蕃,立功甚伟,并被召回任左金吾大将军。)“板荡识诚臣”,感动之下,德宗授浑瑊为行在都虞侯、京畿渭北节度使。
        朱泚称帝谋反开始加速。大臣段秀实名望颇高,自天宝年间就屡立大功,能文能武,忠义仁德。后来为权相杨炎所恨,召入京城做司农卿的闲官。朱泚认定段秀实肯定会因失去兵权而怨恨朝廷,就派兵士从墙上跳入,劫持段秀实到殿内议事。
        段秀实先是苦功朱泚迎归皇帝,朱泚“黯然不应”,但也知道段秀实品质优秀,并未加以杀害。劝阻不成,段秀实就与左骁卫将军刘海宾等人暗中商议,准备杀掉朱泚,迎德宗回京。过了两日,朱泚召集李忠臣、源休、姚令言以及段秀实等人,正式提出称帝之事。事已至此,老忠臣段秀实勃然大怒,再也不顾什么策略计谋,一手夺过源休手上的象牙笏板,扑上前猛啐朱泚大脸,骂道:“狂贼!我恨不得把你斩成万段,怎会和你一起造反!”说着话,用笏板猛砸朱泚脑袋,正中其额头,裂开好大一个口子。两个摔打搏斗之际,“左右猝愕,不知所为”,卫兵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帮谁才好——刚才进门大家还笑语喧喧,刚说两句话就开始玩命,确实不知怎么办。“海宾不敢进,乘乱而逃”,这位左骁卫大将军武人出身,关键时刻还不如读书人出身的段秀实。
        幸亏大胖子李忠臣反应快,上前帮忙拉偏手,使朱泚得以从段秀实拳脚下匍匐爬脱。段秀实“知事不成”,对一涌而上的朱泚众将大叫:“我不会和你们谋反,何不杀我!”醒过味来的贼兵贼将为表“忠心”和弥补刚才不帮手的过失,争相挥刀上前,把老英雄砍成数段。正在一旁地上狼狈捂住伤口的朱泚忙喝止众人,“这是义士啊,不要杀!”言出已晚。“朱泚 哭之甚哀”,忠臣义士,连大奸贼都被感动,可见其昭昭之心!同样是前大半生为唐尽忠,同样是后期失权于京城当“寓公”,朱泚、李忠臣趁乱思叛,段秀实锐意舍身成仁,难怪老英雄在史书中与颜真卿并列一传!奉天城内的唐德宗听闻段秀实死亡,深恨从前没有委用这位忠臣,“涕泣久之。”
        此前,唐德宗刚逃到奉天不久,就有上告“朱泚为乱兵所立,肯定会来攻城,应该提早加以准备”。奸臣卢杞切齿大言:“朱泚忠贞,群臣莫及,说他要造反,真是伤大臣的心!为臣我以全家百口保其不反。”一直对卢杞言听计从的唐德宗“亦以为然”。段秀实死讯传来,这才知道朱泚真要造反。
        朱泚在长安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以姚令严为侍中、关内元师,李忠臣为司空,源休为同平章事、中书侍郎,并遥立在外为寇的朱滔为皇太弟。为绝人望,源休又劝朱泚尽杀在京城未及逃脱的郡王、王子、王孙共七十七人。唐朝不幸,自唐玄宗弃长安奔逃,凤子龙孙被杀了一拨又一拨。
        原四川做节度使崔宁在唐德宗继位后第一个面君,随即被唐廷软禁在京。听说皇帝出逃,崔宁也逃至奉天面君。“上甚喜,抚劳有加”。逃至奉天后,首次有这么大的官儿来归依,又是从前被自己软禁的臣子,德宗不得不感叹。崔宁从皇帝处归来,对自己的从人说:“主上聪明英武,从善如流,只是为卢杞所诳惑,以至于此!”言毕潸然泪下。卢杞听说后,马上进见德宗,说崔宁与朱泚结结盟,诈为忠顺,并伪造崔宁与朱泚的通信给德宗看。德宗不由不信,派人趁宣旨为名把崔宁缢杀。“中外咸称其冤”。
        大奸臣卢杞的父亲卢弈是唐朝大忠臣。安禄山陷洛阳时,卢奕宁死不屈,骂贼而死。这父子二人也真是一大奇观,父列《忠义传》之上,子为《奸臣传》之下。卢杞样子虽“鬼貌蓝色”,口才确甚好,又籍父祖英名,德宗继位后,不到一年,就把他从一个虢州刺史的地言官升为宰相。得志后,卢杞“阴贼”渐露,妒贤嫉能,有人忤冒他一点事,他就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止。卢杞先把另一个对手杨炎逐斥而死,又排挤同列张镒于外,把老忠臣颜真卿送入李希烈虎口,连老宰相李揆也被他派去出使吐蕃,病死于途。此外,他还出尽馊主意帮助唐德宗聚敛天下财务,搜刮民间,克减军饷,滥加赋税,致使恨诽之声充满天下。德宗继位初,以崔祐甫为相,以德施政,严肃纲纪,“赫然有贞观风”。卢杞执政后,讽劝德宗“以刑名绳天下,乱败踵及”,实为祸首。
        祸不单行。坚守襄城抵拒李希烈的唐将哥舒曜因城内食尽,也只得弃城而走,襄城为李希烈攻陷。
        朱泚气势汹汹。他写信给亲弟朱滔:“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扫除,当与卿共会于洛阳。”朱滔见有个“皇帝”哥哥来信,宣示军府,移牒诸道,夸夸不止。正在魏博与诸藩镇军相持的李怀光、马燧、李凡 、李抱真等人,忽然接到唐德宗的“告难书”,才知道皇帝逃亡在外,“诸将相与恸哭”,李怀光马上率军还长安,马燧与李凡也引兵归保本镇,李抱真退屯临洺。
        为确保一举成功,朱泚亲自率军,向奉天逼来。他以姚令言为元师,张光晟为副元师,李忠臣为皇城留守,又派仇敬忠为拓东王以抗关东唐军,命李日月为西道先锋。朱泚兵强军盛。幽州发出的本来去救襄城的士兵听说朱泚称帝,也突入潼关向朱泚示忠,神策兵戎守普润的士卒也大批向朱泚投附,这些新投军卒加起来也有数万之多。
        相比之下,受诏在便桥拒敌的分阝宁留后韩游环只有三千兵丁。为了集中兵力捍卫奉天,韩游环果断下令士兵急行军后撤,入城与守军一起拒敌。三千唐兵刚入城,朱泚贼兵随后赶到。官军出战,首阵即告负,朱泚叛兵蜂拥而前,想夺门而入。浑瑊命都虞侯高固率甲士用长刀砍退贼兵,把柴车堆在城门口点燃,血战终日,终于把贼兵赶出城外。夜间,朱泚叛军在城东三里处扎营,击柝燃火,兵帐一眼望不到边际。同时,贼兵又毁拆城外佛寺,用大木头做成攻城的梯车,准备白日攻城之用。
        转天,进攻开始,浑瑊、韩游环等人用大火烧掉贼军木制攻具,拼死力战,勉强使奉天又挺过一日。转夜,朱泚又连夜派军驻攻奉天东西、南三面城墙,浑瑊率兵血战,唐军左右武大将军吕希倩阵亡,但最终仍保城不失。
        又隔一日,朱泚派李日月从奉天城北进攻。将军高重捷率唐兵出城与李日月贼军战于梁山脚下(乾陵附近),大败贼军。高将军身先士卒,乘胜追击,不料反中贼人埋伏,被活捉押往敌营。数十唐兵奋不顾死追击,想要夺回高将军,贼兵渐渐不能抵拒,就于马上斩掉高将军首级,弃其尸身而去。唐兵入城后,德宗亲自抚尸大哭,结蒲为首埋葬,赠司空。朱泚见高将军首级,也落泪,叹道:“忠臣也!”束蒲为身下葬。慷慨忠臣,大贼头也为之感动。相反,贼将李日月死于奉天城下,朱泚派人载其尸体回长安下葬。盛大“追悼会”上,他的母亲一竟滴泪也没掉,骂道:“奚奴!国家何负于汝而反!死已晚矣!”如此深明大义的奚族老太太,深恨儿子不争气反叛朝廷。也凭这一句,唐军后来收复长安,“贼党皆族诛,独李日月之母不坐。”可见,还是司马迁那句话:“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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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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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5
      河北方面,由于主力唐军皆撤走,田悦就劝说王武俊一起联军进攻退守临洺的李抱真唐军。李抱真侦知消息,又派谋士贾林对王武俊讲:“临洺唐军,兵精有备,即使战胜得地,也归魏博田悦;不胜,双方两败。不如先夺易、定、沧等州。(当时为张孝忠所守),看看能否夺回故地。”王武俊觉得有理,就礼貌回绝田悦。毕竟生死患难,双方相别于馆陶,握手泣别。怎么说王武俊也是田悦救命恩公之一,临行田悦赠给“友军”将士好多金银珠宝。
        先前,王武俊派人带银带物召来一帮人数达数千的回纥雇佣兵,准备断绝李怀光的粮道。李怀光西去救驾,这帮回纥兵已到幽州北境,无所事事,观望形势。朱滔闻讯,派人劝这几千回纥兵直杀都洛阳,接应朱泚,并许诺得胜后回纥兵可以抢掠河南全部人民为奴隶。为了讨好回纥人,朱滔还娶个回纥女人为小老婆,自己做了回纥女婿。回纥人很高兴,亲昵地称朱滔为“朱郎”。
        谋士贾林很受王武俊待见,乘机又行劝导:“自古国家有大乱,反而是兴盛的先机。当今皇帝,九叶天子(指至德宗唐朝已延续九世),聪明英武,天下人谁会真的舍弃圣上而臣事朱泚呢!朱滔自从做了诸藩镇盟主,轻蔑同列,又以王大夫您的封地名称王(朱滔自称冀王)现在又西倚朱泚,气势汹汹,北引回纥,引狼入室,其本意是想拥吞全部河朔地区。王大夫您当初力诛叛臣,又勇武善战,朝廷宰相等官员对您封赏不当,才使您被朱滔等人诳诱,蹉跌至此。如果能与昭义(李抱真)军并力攻取朱滔,肯定能胜。朱滔败,朱泚必亡。此不世之功,转祸为福之道也!如果等天下平定后再归国,那时就太晚了!”
        王武俊本来就与朱滔因争地争权争财而生有诸多龌龊,听贾林一席话,更是勾起心中旧恨,攘袂作色道:“二百年天子我不能臣,岂能向乡巴佬的后代称臣呢!”于是他写信与马燧、李抱真约为兄弟,暗中往来准备。王武俊料事长远,表面上看他对朱滔仍旧很亲密,“礼甚谨”,并和田悦一起派使臣向朱滔祝贺他兄长朱泚称帝。
        
        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12月,灵武、盐州、夏州、渭北等地合兵一万多人入援奉天。德宗闻讯大喜,召问众臣援军入援之路。浑瑊等将建议授军从乾陵北过顺柏城而行,卢杞坚称说漠谷道近,又不至于惊动先皇陵寝。权衡之后,德宗下命援兵从漠谷一道入援。此行正中朱泚下怀,他早已在漠谷的小窄道上埋伏精兵,乘高以大弩、巨石狂击唐兵,杀伤无数。城中唐兵想冲出接应,也被打败。不到一天,来援的四路唐军皆逃败,退保分阝州。朱泚在奉天城下大阅缴获的唐朝援兵辎重,城上守城唐兵及城内大臣皆惊恐至极。朱泚又把师帐迁至乾陵最高处,下视城中,并搭建戏台,与众将欢宴谩骂。同时,贼兵不停地派人骑马环城驰突,招诱唐军,笑言城中守兵守将“不识天命”。
        朱泚贼军围城一个多月,城中的粮食物资消耗殆尽。德宗及左右每天只有两斛粗米的供应,夜间贼军休息时,还得派人冒死沿绳索吊下城外采集芜菁根梗,一起煮好后供皇上和左右亲近食用——这是唐营最上佳的食物,一般将士群臣估计也就是进食些草根等物苟活罢了。德宗自己也很感动,召集公卿将士说:“朕以不德,自蹈危亡。众卿无罪,不如早些投降还能活命。”一席话,激使群臣“皆顿首流涕”,誓死相保。
        此时,一直退保定州养病的神策军河北行营节度使李晟病愈,准备师军奔援奉天。张孝忠孤军陷于朱滔和王武俊威胁下,一直不让李晟离开。李晟把儿子李凭留下做张孝忠的女婿,又解玉带贿赂张孝忠亲信,才得以带兵西归。张孝忠也深为李晟感动,也派近千精兵随李晟一起入援。李晟边行边收兵,到达渭桥时,已有兵一万多人。讨伐李希烈的神策军兵马使尚可孤也自武关入援,打败朱泚贼将仇敬忠,攻取蓝田。镇国军副使骆元光也在华州屡败贼军,使朱泚军一直不能东出。不久,马燧派出的五千援军也抵至中渭桥。至此,朱泚贼军的大本营只有长安一地,唐朝各路援军不时有侦察兵驰至望春楼下。留守的李忠臣屡次出击,皆大败而归。他不时派人去催统领大军在外的朱泚,急得朱泚毒火攻心,严命攻城。只有攻下奉天,擒杀唐德宗,才能绝灭来援唐军之望。
        
        贼军派出众多工匠,在城下不远处制造九丈多高的巨型云梯,外裹牛革,下装巨轮,每梯之上一间大屋那么大的攻室里可盛五百多壮士。奉内城内守军远望逐渐成型的云梯车,都大惊失色。德宗向群臣问计,浑瑊等人回禀:“云梯大且沉,重则易陷,可按照他们来袭的方向挖地道,在里面填塞柴木以迎敌。”神武军使韩澄也上言:“云梯小计,不劳圣虑。臣请御之”。亲率士兵于城东北角三十步处下方挖地道,积膏油松脂柴木等待敌军巨型云梯车来袭。
        黎明,北风迅猛。朱泚派大兵鼓噪攻南城。韩游环识破此计,说“这是佯攻,想分散我们兵力!”于是唐军集中兵力于城东北面严备。果不其然,朱泚贼兵推动“巨无霸”云梯车,上覆水浸的湿毡,悬满水囊,里面盛装兵士,直逼城墙。同时,云梯旁边又有无数轒轀车(土坦克),贼兵们抱柴背土,填平堑壕,唐军抛掷的火矩矢石都伤害不到这些进攻的贼兵。由于云梯高悬,攻室里的贼兵发箭如雨,居高临下,城上守兵被射死无数。先行抵达城头的云梯靠撞停下后,已有不少朱泚贼兵登上城楼与唐兵肉搏。
        眼见形势危急如此,一直与群臣居高观战的唐德宗与浑瑊等人对泣,大臣们也只能号哭祈天,希望出现奇迹。情急之下,唐德宗派人拿出千余张无名告身(空白委任状)授与浑瑊,让他召募死士守城,并赐御笔与之,可视对方功劳大小随意任授。如果委托状发完,可以用御笔在勇士身上书写所赐官职,任用不拘。浑瑊临行,德宗哭着说:“朕与爱卿永别了!”此话有两种意思在里面:一是期望浑瑊死战,一是表示自己也要身死社稷。浑瑊跪拜呜咽,痛哭而出。
        当时,守城士兵又冻又饿,又少护防的甲胄,被贼兵箭杀石掷,死伤无数。浑瑊环城抚慰,激以忠义,几乎不成人形的唐兵们皆奋力而起,大叫死战。浑瑊身中流箭,眉头不皱,自拨矢出,流血满衣,继续指挥作战,“呼声愈厉”。(数年之后,李商隐有《浑河中》一诗,赞叹道:“九庙无尘八马回,奉天城垒长青苔。咸阳原上英雄骨,半向君家养马来。”意即他战功赫赫,连家人子弟都英勇立功,诸如他的童奴黄芩(即高固),后来也因功得封渤海郡王。咸阳原上埋葬的诸多英雄,多出自浑瑊门下,以此来突出浑瑊的功名和显赫)。
        关键时刻,几个如庞然大物般的云梯忽然下陷,唐军挖掘的地道终于赶上了用场。地道里的火油燃烧,城上人也趁机大投火炬苇柴,上下火攻,加之地道崩陷,数千贼兵和云梯在大风下不久都被烧成灰烬,臭闻数里。贼兵大骇,掉头就跑。三门唐兵开门追击,皇太子李诵也亲自出城督战,并为受伤士卒包裹伤口。
        朱泚不死心,半夜又回军攻城,有几只箭射到距唐德宗三步远的地方,“上大惊”。无论如何,奉天城终算又逃过一劫。
        李怀光自蒲城往泾阳方向急行军,先派兵马使张韶身怀蜡书前往德宗处报信。张韶化装成难民,赶到奉天城时,正值贼军攻城,见他穿戴破旧,便把他和一帮百姓押在一起,驱向城边往壕堑里赶充当填沟的土袋子用。张韶九死一生,跑至城根处大叫:“我是朔方军的军使!”城上守军忙把他用绳索往城上拽。待张韶上得城头,身上已中数十箭,刺猬一般。但他最终不辱使命,把李怀光的书表上献德宗。
        唐德宗大喜过望,派人抬着张韶英雄般绕城头一周,告喻士兵援兵已经不远。城内守军与人民欢声雷动。
        很快,李怀光军在澧泉大败朱泚兵。朱泚大惧,引兵逃归长安。奉天围解。倘若李怀光晚来三天,奉天肯定沦陷。重围既解,诸路贡赋支援相继而至,奉天城内始得喘息。汴滑兵马使贾隐林进谏:“陛下性太急,不能容物,若此性不改,虽朱泚败亡,忧未平也!”德宗此时丝毫不以此言为忤,连连称是。这位九五皇帝刚刚捞回性命,对大臣的逆耳之言也觉有理有节。
        朱泚逃回长安后,千方百计固守。他不时派人假装从城外来,驰马高叫“奉天城破!”,以此迷惑士众。由于卢杞暴敛,朱泚钱财无数,天天大手大脚赏赐将士,购置无数守城器械,公卿家属皆给月俸,连李晟、哥舒曜的家也每月支给大笔俸禄。就这样,一直到长安被唐军收复,国库里仍有大量金银财宝(可见卢杞等人敛聚了多少民脂民膏)。有人劝朱泚把唐室陵庙全都一把火烧掉,朱泚表示说自己“曾北面事唐,不忍为此!”又有人劝他派兵士强拉士人当伪官,朱泚也说:“强授官令人惧怕”,回绝此议,保住了不少人头。而且,泾原起事的叛卒个个在城内坚守从库府掠抢的金银,不肯出战。朱泚一直也没用这些骄兵傲将,只以范阳、神策的团结兵。虽然城高墙厚,朱泚众人龟缩于内,也终日惴惴不安。一不烧皇陵,二不胁迫唐朝官员家属做人质,三不强迫人当官,有这三件事,比起安禄山、史思明,朱泚在人格方面确实还有值得称道之处。
        
        李怀光带领朔方军,火速驰援,顿解奉天之围,使皇帝和从臣、守将、兵民皆逃于朱泚叛兵的杀戮,无论怎么讲,都可称得上是“不世之功”。然而,“(李)怀光性粗疏”,这位大将武人出身,又自恃大功,总认为这般“救主”后肯定会得到德宗皇帝的特殊礼遇。同时,他自魏县行营千里赴难,一路上不停地和左右多人咬牙切齿说及当朝权相卢杞和他左右手赵赞、白志贞的误国奸佞之情,扬言说:“我见到皇上,肯定马上恳请皇上立即诛杀这几个奸贼!”毕竟卢杞耳目众多,有人为了邀荣取利,就暗中劝卢杞做防备:“李怀光一路上大骂您不绝,责备您和助手有三大罪恶:一是计议乖方;二是赋敛无度;三是刻扣军赐,这三大罪过最终造成皇上外逃的结果。现在李怀光新立大功,皇上肯定对他言听计从,如果他亲自面君,后果就太危险了!”
        卢杞惊惧过后,毕竟属于城府幽深的奸辈,就寻个皇帝高兴的当口儿,建议道:“李怀光有重造社稷之功,朱泚等诸贼军已经被吓得胆破心寒,肯定连守城的胆量都吓没了,如果命李怀光乘胜攻取长安,肯定一样可以灭贼!如果现在允许他入奉天城面君,陛下您肯定要宴赏诸将和赏赐士兵,留连累日,给朱泚等贼兵诸多的喘息机会,他们就有时间修整城池,加紧准备,到那时再攻城可就太难了!”唐德宗一听,觉得大有道理。奸臣之奸,正在能揣度人主的心理,卢杞知道德宗受了这么多天的憋屈,一定想急于攻回京城,一来参恢复当皇上的信心,二来可以重新找回君临天下的感觉。因此,卢杞一言计成,把自己迫在眉睫之险化于无形之中,无论怎样,先让李怀光连皇上屁味儿也闻不着,再怨再气,也不会马上危急到卢杞自身。
        唐德宗下诏,命李怀光立即引军屯便桥,与李建徽、李晟及神策军兵马使杨惠元合军,尽快克取长安。诏下,李怀光失望怨恨之情不能自抑。试想,千里竭诚赴难,破朱泚,解重围,到达城根儿竟然连天子一面也见不成,愤懑成怒,气得他对属下大叫:“我现在已经被奸臣排挤了,可以预料到结果!”于是,他掉头引兵,在奉天东南的鲁店盘恒两日,才怏怏向长安行进。德宗仍旧沉浸在“大难不死,必有大贵后福”的幸福里,殊不知,一贼未平,一贼又生!《唐书节要》后面有一首无名氏的绝句,最能反应当时情景:“中原不可生强盗,强盗才生不易除。一盗未平群盗起,功臣都是盗根株。”
        由于朱泚乱起,原来受命讨伐李希烈的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马上从盱眙迅速撤回广陵,广挖堑垒,修缮甲兵。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也大筑坞壁,名义上是准备迎接唐德宗渡江,实际上是防备陈少游乘间偷袭。两人各怀鬼胎,置李希烈于不顾,在长江屡屡曜兵示威,恐吓对方。对唐室忠心耿耿的盐铁使包佶护送价值八百万的钱帛路过,准备输运京师。陈少游以朱泚占据长安,没人领收为借口,强行截下财物,准备据为已有。包佶不从,差点被陈少游杀掉,化妆偷跑才捡回一命。同时,护送运输船的三千守兵,也被陈少游夺去换上自己军队的服号。包佶带着仅有的一船钱物和几十个从人逃至上元,又遇上韩滉带人截住,除浑身上下衣物外,又遭第二次明抢。乱起之时,藩镇尤其猖狂,由此可见一斑。南方藩镇之中,只有曹王李皋的江南西道比较“孝顺“,不停地派人派物送达德宗。
        
        颠沛期间,刚愎自用的唐德宗深自贬抑,一直跟随他左右的忠贞之臣陆贽屡屡上书,基本还能得到德宗采纳。陆贽是苏州人,进士出身,博学多才,廉洁自律。泾原兵卒叛乱前,陆贽多有讽谏,德宗没有听进一言,结果都被陆贽言中。奉天围解后,陆贽又上书,指出德宗如下几条缺失:1、加剧赋敛,民不堪命。2、猜嫌臣下,武断裁事;3、诿过于天,不信于人。集中来讲,共有六弊:“好胜,耻闻过,骋辩给,炫聪明,厉威言,姿强愎”,把德宗的性格缺陷都一一罗列出来,“上颇采用其言”,一般帝王大都如此,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他倒霉落魄之际,你说什么不中听的话都是逆耳忠言;平日太平时节,臣下小小逆拂其意,很快就有杀身大祸。
        
        心中一直憋怀恨意的李怀光越想气越不顺,索性他“顿兵不进”,多次上表暴扬卢杞等人的罪恶,大有不给个说法绝不罢休之势。同时,众议渲腾,都认为卢杞奸恶,误君误国。不得已之下,德宗于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底下诏,贬卢杞、白志贞和赵赞等三人为僻远小州司马,并杀掉李怀光表奏中屡屡提及的宦官翟文秀。
        为了“化敌为友”,唐德宗又秘密派人去劝说田悦、王武俊、李纳三个藩镇首领,“赦其罪,厚赂以官爵”。这三人也不傻,非常高兴有朱泚、朱滔、李希烈这三个强出头的大傻冒搅起大过失,皇上给自己这么个大台阶,能不赶忙顺溜下去吗,都暗中指天划地地盟誓重新向唐皇效忠。同时,也不敢马上和朱滔翻脸,“各称王如故”。
        朱滔这厢迫不及待。他派手下牙将王郅到田悦处,劝说道:“当初您有急难,朱太尉(指朱滔)奋不顾身前来救援。现在,朱太尉的兄长在关中称帝,希望大王您能一起兴兵,渡过黄河攻取汴州。”王郅走后不久,朱滔又派内史舍人李琯见田悦,观察魏博军是否成行。
        田悦犹豫不决,一怕得罪朱滔,二怕又得罪刚刚交好的唐廷。于是,他密召心腹将士,谋划计议。田悦的司武侍郎许士则说:“朱滔从前是李怀仙的牙将,与他哥哥朱泚和朱希彩合谋杀掉李怀仙,推立朱希彩;朱希彩对朱氏兄弟宠信至极,朱滔又与李子瑗等人谋杀朱希彩拥立朱泚。朱泚为师后,朱滔又劝朱泚入朝面君,趁机取得节度使兵权。想想与他一起同谋共功的人,诸如李子瑗之徒,最后都被他找各种借口杀掉,可见此人阴险反复,绝不可推诚待之。现在,他又与朱泚东西相呼应,假使朱滔顺利抵达长安,估计朱泚 最后也会被他干掉,何况我们这些名义上的同盟军呢!朱泚 如此为人,大王您怎能相信他呢。现在,朱滔勾结回纥等军拥兵十万,如果您出城效迎,肯定会被他擒拿囚禁,魏博军人也会被其吞并。大王您不如假装先答应他的请求,厚加迎劳,等他到达城下再托辞以别的借口说不能成行,如此,大王外不失报德之名,内无仓悴之忧。”许士则一番话,以扈崿为首的魏博诸将也深以为然。即使如此,田悦仍徘徊不定。
        关键时刻,“赵王”王武俊派其高级参谋田秀“驰见田悦”,劝说道:“从前因为朝中宰相处置失当,加上魏博陷于重围,我王武俊才发兵相助。现在天子厚德,既往不咎,我们怎能不抓住这一悔过自新的机会呢。舍弃九叶天子而臣事朱滔,会让天下人笑话!况且朱泚未称帝之时,朱滔与我等比肩为王,已经有轻视我们的心气。如果他能南平汴、洛,与朱泚连兵,我们二人肯定会是他们兄弟接下来的攻击目标。希望魏博军闭城拒守,千万不要与朱滔连军南侵。我王武俊会乘时观势,与昭义军连兵,乘机消灭二朱兄弟。到时候,我们一起扫清河朔,复为节度使,共事天子!”见王武俊如此,田悦下定决心,派人骗朱滔说:“一言为定,跟从大王南行!”
        朱滔得信大喜,亲师范阳步骑五万人,回纥兵三千人,以及流兵一万多人,从河间往南开进,气势汹汹,辎重首尾绵延四十里。
        公元784年,唐德宗发诏,大赦天下,改元兴元,在他这封类似《罪已诏》中的制书中,德宗先是非常诚恳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批评”,最后行文关键处,表示:“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咸以勋旧,各守藩镇,朕抚御乖方,致其疑惧,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宜并所管将吏等一切待之如旧。”同时,诏书还认定“朱滔虽缘朱泚连坐,路远必不同谋,念其旧勋,务在弘贷,如能效顺,亦与惟新。”只对称帝的朱泚一人,诏书才委婉地显示不得不“下狠手”:“朱泚反易无常,盗窃名器,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最后,诏书还明白表示要停罢“两税法”以外的苛绢杂税。
        “赦下,四方人心大悦”。王武俊、田悦、李纳见到加印有御玺的赦令,都马上自去王号,上表谢罪。只有在汴州刚刚打了个小胜仗的李希烈不识好歹,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要过皇帝瘾,自称楚帝,改元武成。朱泚由于一直连战不顺,把国号从“大秦”改为“大汉”,自号汉元天皇(这老哥们也真是一个没有什么想象力的草包,总是使用曾经显赫过、后来消亡掉的朝代年号,由此就知道他成不了帝业)。
        
        李希烈称帝后,派大将杨峰持赦书赐唐朝的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与寿州刺史张建封。张建封很干脆,把杨峰在闹市中腰斩,表示忠心事唐。陈少游“闻之骇惧”,想不到城小兵弱的张建封敢来真格的,自己虽握重兵强城,也都一直首鼠两端,小小的一个州刺史就敢给新称帝的李希烈这么一个大钉子。德宗闻讯大喜,马上封张建封为濠州、寿州、卢州三州都团练使。李希烈见两边没什么降附的动静,就派大将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准备攻取寿州等地,结果被张建封、曹王李皋和鄂州刺史李廉等人打得大败,东西受压,旗开得败!一直脚踏两只船的陈少游见状,忙上表自辩,把从包佶处抢得的财帛统统派人用船送往德宗处,并表明自己的“坚定立场”。
        朱滔并不知道田悦、王武俊等人“上表谢罪”的事情,正处于“自我感觉”最上佳的当口儿。他引大军“入赵境,王武俊大县犒享;入魏境,田悦供承倍丰,使者迎侯,相望于道”。朱滔率军至永济,就又派王郅去见田悦,相约在馆陶会兵,一起渡黄河。此时,田悦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向王郅“摊牌”:“我田悦真心真意想随朱太尉出兵,昨天我就要出军,但属下将士都不听我号令,他们表示说军队数败,无粮少兵。如果我舍城出战,肯定马上就有兵变发生。没办法,我只能派出五千兵,帮助朱太尉大军做做后勤粮草供应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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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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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6
      朱滔得知田悦临阵变卦的消息,血往上冲,差点气死,哇哇大叫道:“田悦逆贼,先前被官军重重包围,命悬一刻。当时我叛君弃兄(背叛德宗,又置于凤翔的朱泚于不顾),发兵昼夜行军救援,使他得幸存活下来。现在有急事求他帮忙,竟如此负恩忘义,误我远来,还假惺惺地找借口搪塞我!”大怒之下,朱滔派人攻取宗城、径城、冠氏。又派回纥军把馆陶城内所有能用的东西掠劫一空。田悦在魏州四处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朱滔无奈,引北又北围贝州,引水环围,田悦的贝州刺史刑曹俊也婴城拒守。悻悻之下,朱滔纵范阳兵及回纥兵大掠诸县,杀戮居民,一时间把兄长朱泚暂时忘在一边。
        至此,天下情势对唐廷非常有利。德宗忙下诏,以王武俊为恒、冀、赵节度使,徒康日知为奉诚军节度使(因为把赵州“赐”给王武俊,故把康日知迁往同州),加田悦校检左仆射,李纳为平卢节度使,刘洽(刘玄佐)为汴、渭、宋、毫都统使。
        李希烈方面,数次失败后,贼心不死,又亲师大兵围困宁陵,并掘河灌城。宁陵岌岌可危,指日可下。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先前趁人之危抢夺唐廷粮帛,现在又顺风转向,忙派属下将军王栖曜带兵帮助刘洽(刘玄佐)抵拒李希烈。王栖曜派数千士兵携强弩,连夜从汴河偷渡进宁陵。早晨起来,李希烈正要下死命令派兵士拨城,忽然城上劲弩齐发,箭如雨下,数支大弩直钉入李希烈指挥大帐,吓得他大叫:“肯定是宣、润弩手到了!”于是,他马上下令解围,引军遁走。五万大军围攻小小宁陵城四十五天,人马死伤无数,劲弩一发,苍惶败走,可见李希烈真不是什么成大事的材料。
        朱泚自奉天败归长安后,凭城固守。李晟率军追蹑其后,屯军东渭桥。为了严肃军纪,他斩杀纵军暴抢的大将刘德信,并领其军,颇有威信。李怀光奏请朝廷驱逐贬降卢杞等人后,“内不自安,遂有异志”。同时,他害怕李晟领军独当一面会猝然攻下长安独成大功,就又上书唐德宗要求与李晟合军。唐德宗矫枉过正,李怀光的一切请求皆照准。两军合军,李怀光官大,肯定李晟要受他统辖。
        李怀光、李晟两军在咸阳西一处名叫陈涛斜的地方驻军,正建筑营垒,朱泚大军忽然出城来逼。李晟见此情势,连忙劝说李怀光:“如果贼兵一直固守宫城御苑,肯定很难攻取,说不定旷日持久,难判胜负。现在他们离开巢穴,竟敢前来求战,真是上天赐明公立大功的机会,不可失也!”李怀光心怀鬼胎,推辞说:“我军立足未稳,人马未食,哪能即刻出战!”不得已,李晟只能率本部兵与李怀光部一起退入营垒,由攻势变为守势。朱泚军本来就是冒然出军,见状也忙退回城内拒守。
        李怀光在咸阳屯驻一个多月,逗留不进。其间,其部下常常四出抢掠百姓牛马,相邻的李晟部伍秋毫无犯。李怀光兵士想拉李晟兵士下水,总把抢得的东西分给李晟兵士,“晟军终不敢受”。
        唐德宗也很着急,不停派中使催促李怀光一鼓作气拿下长安,就连李怀光帐下诸将也多次劝说他马上进攻,均遭拒绝,借口是“士卒疲弊”,要休养部伍。同时,李怀光“密与朱泚通谋”,想联手搞事。李晟渐渐察觉李怀光有异,屡屡密奏德宗要求移军东渭桥,以免事起苍猝,为李怀光所并。德宗此时倒小心谨慎,害怕逆拂李怀光之意,把李晟的奏表压下,不予理会。
        为了挑拨唐军内部关系,激怒朔方军壮士,李怀光又上奏:“同是官军,朝廷赏赐不均,李晟等神策军赏赐多,其余诸军赏赐少,难以进战。”唐德宗览表很焦急:如果都按照给神策军的赏赐计用,朝廷根本无法募集到如许多的钱物。但如果直接拒绝李怀光,又怕诸军怨望,又酿成新的军变。无奈之余,只好派陆贽亲至李怀光营宣慰。
        大帐之中,面对皇上派来的钦差和满帐的大将,李怀光对李晟讲:“将士打仗出力是同样的,为什么赏赐有厚薄,如此怎么会同心协力去作战呢!”李怀光用意很明显,他想让李晟自己说出裁减神策军赏赐,如此,神策军兵士肯定因赐物减损而生怨,到时李怀光再乘机做好人。陆贽此时心中明白李怀光用意,很怕李晟中其圈套,又不好明说,只能“数顾晟”。李晟揖礼,恭敬地对李怀光说:“公为元师,得专号令。我只将一军,受您指挥。至于增减衣食,还是您说了算!”如此气和辞正,反倒使李怀光骑虎难下,默然半晌,最终此事不了了之。
        陆贽从咸阳还见德宗,马上进奏:“朱泚势穷援绝,引日偷生。李怀光统仗顺之师,乘制胜之气,不追穷寇,师老不用,又阻诸将进取,确有反意。现在,乘其有轻视李晟之机,可下诏给他让李晟移军,以备非常。”德宗勉强同意。李晟见诏,赶忙结阵东行,归屯东渭桥。陆贽又上奏德宗,要求下诏让仍与李怀光联营的鹿阝坊节度使李建徽、神策军行营节度使杨惠元象李晟那样分营而军。德宗拒绝,说:“爱卿所料极善。但李晟移军,李怀光已经怅望不欢,如果再下诏让李、杨二人移军,恐怕正好给他生事的借口,不如等待观望一下再说。”
        李晟早已侦知李怀光叛心已彰,急忙密奏德宗应派人坚守通往蜀地的要道,万一有变,君臣还有退路。德宗该果决时不果决,不该果决时还挺有傻大胆,忽然想要亲统禁兵到咸阳慰抚催促诸将进攻长安。李怀光的谋士说:“这是汉光祖游云梦之策啊(刘邦游云梦,韩信拜谒,顺势夺其兵权)!”李怀光一听,“大惧,反谋益甚”。为了体现朝廷对李怀光的信任,德宗遣使加封李怀光太尉,赐铁券。殊不料,此举适得其反。李怀光把铁券投于地上,愤愤大言:“天子怀疑我吗?人臣造反,赐铁券以安其心!我李怀光不反,现在赐铁券给我,是逼我造反啊!”(“铁券”一词,最早见《汉书》,高祖刘邦“与功臣部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后来韩信三王,虽有铁券,均被诛身死。五代时,国主为市恩,犹爱赐臣下铁券,受赐者罕有善终者。朱元璋赐李善长等数位功臣铁券,竟无一人逃得族诛。)事已至此,李怀光其实已经豁出去了。
        看见李怀光对天子使节如此不敬,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在军门大呼道:“太尉养贼不击,待天使不敬,是真要造反吗?您功高泰山,一旦弃之,自取族灭,富贵他人,有什么好处!我今日要以死争之!”李怀光见时机未熟,就假意说:“我不想造反,只是想养精蓄锐。”德宗使臣一走,他就急忙派兵增修咸阳城,引兵盘踞,又派人杀掉张名振。
        李怀光属下右武锋兵马使石演芬本西域胡人,为李怀光养子。得知李怀光密通朱泚,他就派门客密报德宗。李怀光知悉后,把石演芬等逮至帐前,责骂道:“我以你为子,为什么要破灭我家门户呢!今日负我,死甘心乎?”石演芬回答:“天子以太尉为股肱,太尉以演芬为心腹,太尉既负天子,演芬安得不负太尉乎!我本胡人,不能异心,苟免贼名而死,死甘心矣!”李怀光大怒,命左右碎剐石演芬把他吃掉。将士把石演芬拉出帐外,都认为“义士也!可令快死。”又不能违背主师之命,就用刀砍断石演芬喉咙,使这位义士免受过多折磨。
        本来是忠义勤王之师,忽然成为近在咫尺的贼寇。德宗惊惧之下,只有李晟一人可以依赖,马上下诏加封李晟为河东、同绛节度使,又加同平章事。
        李怀光连夜偷袭与之连营的李建徽、杨惠元两军。李建徽走免,杨惠元被杀。至此,李怀光明白宣言:“吾今与朱泚连和,车驾且当远避!”同时,他还派人写信给掌管奉天军备的韩游环(此人从前也是朔方将,是李怀光老部下),约他暗中起兵接应。韩游环是忠臣,马上密报德宗。德宗又惊又喜,在盛赞韩游环“忠义”后,急问:“策将安出?”韩游环答:“李怀光统师诸道兵,所以敢恃众为乱。皇上您可以下诏分阝宁、灵武、河中、振武、潼关、渭北等守将各自为营,有专统之权,把李怀光驾空,他就成不了气候!”德宗白痴猪脑子,竟还问:“罢去李怀光兵权,拿朱泚怎么办呢?”韩游环答曰:“陛下如果允诺将士攻城后予以殊赏,大家奉天子之命讨贼取富贵,谁不愿意呀!”德宗称善。
        李怀光毕竟老于军阵,不是省油的灯。德宗与诸臣这边正计方式谋划,他早已派将领潜去奉天要烧掉乾陵,并准备趁乱进攻。浑瑊获悉此情报,上报德宗。德宗决意要逃往梁州(今陕西汉中)避难。浑瑊依旨出门宣布戒严,部勒未毕,德宗兔子一样已逃出城西,“朝臣将士狼狈扈从”,这时才明确对外宣示“怀光已反!”
        其实唐德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久怀反逆之心的李怀光布署。此前,他早已安排孟保、惠静寿、孙福达三大将率军在南山守候截击德宗一行。幸亏上天保佑,这三位朔方将一直食唐禄、受唐官,不忍心叛唐反逆。他们在路上就彼此商计:“李怀光陷吾辈不忠不义,我们应回报他说追赶车驾不及,大不了给我们免官的处分!”半路,遇见唐军的军粮使张增,三人连朝他使眼色,边说:“我们手下军士早晨还没吃饭,怎么办?”张增会意,为了蒙骗众兵,他大声说:“东面数里外有座佛寺,我在那里贮备了很多粮食器物。”朔方军三将就指挥兵士前去抢东西,“由是百官从行者皆得入骆谷。”
        李晟孤军苦撑,虽然陷于李怀光、朱泚两个强寇之间,但他修治城池,鼓舞士气,又多次写信给李怀光,不停给对方戴大高帽子,“虽示尊崇而谕以祸福”,因此使得李怀光内怀惭愧,“未忍击之”。乘此宝贵机会,李晟派人调运粮米,增补兵具。唐将骆元光守潼关,尚可孤保七盘,戴休颜守奉天,韩游环拥分阝宁军听李晟调遣,一时间兵威稍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德宗兴元六年(公元784年)4月,刚刚归附唐朝的魏博藩镇又出大事。数年以来,田悦虽保不灭,但因数战多败,士卒战死大半,百姓厌苦。德宗以给事中孔巢父为魏博宣慰使,到魏州代表皇帝抚慰众人。孔巢父很能说,田悦和将士均欢呼喜悦。众人宴饮,一醉方休。偏偏事情就坏在酒上。田承嗣的儿子,也就是田悦的堂弟兵马使田绪一直郁郁不得志,因未袭父业牢骚满腹,加之本性凶险,常受田悦杖责。他酒醉之时,大发怨言。其弟侄好言相劝,田绪因醉奋起,一刀就把侄子杀掉。见血酒醒,田绪大惧,知道转天早晨田悦肯定会因此杀掉自己。一不做二不休,他与左右亲信数人凿开墙壁,偷入田悦内宅,亲手杀掉堂兄田悦及其母妻十多人。又以田悦命召许士则、扈崿等人。许士则先至,被田绪一刀杀掉。扈崿遇乱,毕竟大将出身,忙招喻将士与田绪对斗。大惧之下,田绪登牙城大呼:“我田绪是先相公(田承嗣)亲儿子,诸君受先相公大恩,现在扈崿等人谋杀田仆射(田悦),如果大家能拥立我,我空府库重赏诸君!”众人听说扈崿杀田悦,都回头一齐攻杀扈崿,并向孔巢义请命,拥立田绪为主。数日之后,众人才慢慢知道田绪杀兄的事情,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田绪掌权后,又杀田悦亲信将领二十多人。
         朱滔听说田悦死讯,大喜,派军攻魏州。李抱真、王武俊本来召军救贝州,听闻魏博内乱,也都止兵不前。田绪忧惧之下,本想投降朱滔,为属下劝阻,加之李抱真、王武俊又派人晓谕,表示一定合力相接,田绪这才遣使奉表德宗,并固守城池。
         眼看一旁李晟军势渐盛,李怀光着慌,下命朔方军自咸阳突袭东渭桥的唐军。“三令其众,皆不应。”朔方军一直是唐朝正规军,军士们私下里议论:“如果下令攻击朱泚,我们拼死力战!如果造反,我们宁死不从!”无奈之余,李怀光就欺骗将士说:“我们先去泾阳屯军,待朝廷发给春装,再还攻长安也不晚。此去以东诸县富户众多,军发之日,听凭军士掠取财物。”
        李怀光未反之时,朱泚对他怕得要死,书信往来都称李怀光为“兄”,约定平分关中地区,永为邻国。等到李怀光造反,德宗南奔,朔方军将逃亡相继,朱泚就不拿李怀光再当回事了,“赐”李怀光诏书,“以臣礼待之”,并征调其兵。正是在此情势下,李怀光内忧兵士有变,外忧李晟来袭,就烧营遁走,大掠泾阳十二县,鸡犬无遗。一路之上,将士或逃或降,李怀光军势渐沮。至此,唐廷才下诏暴露李怀光罪恶,但仍以旧勋授其为太子太保,并录叙朔方军将士忠顺功名。
         唐德泉逃到梁州后,仍怕重蹈被困奉天的覆辙,又想学唐玄宗那样逃往蜀地。李晟上表苦谏,认为一旦皇帝幸蜀,士卒失望,“虽有猛将谋臣,无所失也。”德宗思之再三,倒也听劝,留在梁州观望。
         浑瑊与诸将出斜谷,大破朱泚兵于武亭川,引军屯奉天,与李晟东西呼应,共逼长安。
         朱泚秋水望穿,仍不见朱滔大部队踪影。朱滔自从和田悦闹翻,亲自率兵攻贝州,三个多月也未攻克;其将马寔攻魏州,四十多天,也不能克城。胶着期间,李抱真的谋士贾林又被派往王武俊处,进言道:“朱滔一心要夺取魏博之地;魏博被克,张孝忠所属的易定地区也会马上为朱滔攻陷。那时候,朱滔引幽州、易定、魏将三道之兵,加之数千回纥骑兵,肯定会直攻您所在的常山郡。常山不守,昭义军也会退守,河朔地区就会尽归朱滔。不如现在您与昭义军(李抱真军)合兵救援魏博,倘使大败朱滔,关中朱泚就丧失外援,皇帝还都之时,论功行赏,谁又能比王大夫您功大呢!”一席话说到王武俊心坎上,使得这位枭雄不停颔首。
         不久,王武俊屯军于南宫东南,李抱真自临洺引兵来会,两军相踞十里。虽结成联盟,“两军尚相疑”。毕竟人心隔肚皮,乱世之中,谁也心中没底。转天,李抱真只带几骑人马,欲去王武俊营中拜会。众人谏止,李抱真说:“我此行系天下安危。如果我回不来,大家敬听朝命,为我报仇雪恨。”
         王武俊那边心里也打鼓,“严备以待之”。李抱真见到王武俊,“叙国家祸难,天子播迁,”抱持王武俊嚎啕大哭,流泪纵横,“武俊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于是两人结为兄弟,誓同灭贼。王武俊感激之下,言道:“相公十兄(李抱真大排行为第十,唐人以此称呼以示亲近)名高四海,不以我为胡人为辱,结为兄弟,真让我感动莫名!朱滔所恃,不过是回纥骑兵,到时交战,请看我怎样破敌!”欢宴过后,李抱真在王武俊账中酣寝久之,更让对方感激不已,指着自己的心口向天发誓道:“此身已许十兄死矣!”于是双方连营而进,直至贝州三十里外,屯军与朱滔相逼。
         朱滔见王、李两人兵至,忙派人召回正在围攻魏州的大将马寔回军。马寔军昼夜兼程赶至贝州,朱滔就下令转天交战。马寔表示军士急行军赶回,疲惫不堪,希望休整数日再战。同时,也有属下劝朱滔:“王武俊惯于野战,应该逼迫敌营成垒,派回纥兵断绝敌人粮道,利则进攻,不利则退保,然后乘敌方疲饥再一举出击。”朱滔觉得都有道理,犹豫不定。
         也是死催活人。朱滔的“常侍”杨布和将军蔡雄立功心切,带着回纥首领达干谒见朱滔请战。达干说:“我们回纥兵战斗力强,常以五百骑兵破邻国数千人马,秋风扫落叶一般。如今生受大王您金帛、牛酒无数,一直想为大王效力。明天一大早,大王您驻马高丘,就看着我们回纥军队大破王武俊吧,一定让他匹马不还!”杨布、蔡雄一旁也紧劝:“大王您英雄盖世,将扫平河南,平定关中,现在迎此小敌就犹豫不击,令远近失望,又怎能成就霸业呢!”朱滔大喜,下决心出战。
         转天早晨,王武俊派兵马使赵琳带五百骑埋伏于桑林,自己带兵为前阵直迫回纥,李抱真在其后列方阵待敌。回纥骄兵傲将,没多久就纵兵跃马直冲过来。王武俊下令属下骑兵掉转马头向两旁急避其锋,回纥兵扑了个空。待其掉转马头再准备转回头冲杀,王武俊令旗一摇,属下骑兵两只巨箭一样斜击过来,埋伏的赵琳骑兵也忽然出现,杀得回纥军队纷纷落马,大败而逃。王武俊得势不饶人,纵兵直追。朱滔骑兵还未入阵,见回纥兵败走,也掉转马头就跑,把后面朱滔的步兵踩踏死不少,一时间哀嚎遍野,都四散奔逃。朱滔又击鼓又摇旗,人人狂奔,谁也不听号令。三万多人马,仅不到一个时辰,被杀一万多,逃走一万多,只剩下数千兵入营死守。幸亏忽然天降大雾,王武俊、李抱真两军才停止追杀,把朱滔包围其中。半夜,朱滔焚烧营垒,引残兵出南门向德州方向逃遁,“委弃所掠资财山积”。由于天黑雾大,王、李两人没有派军再追杀。
         朱滔又惭又怒,半路杀掉出馊主意的杨布和蔡雄,逃返幽州。朱滔的表兄弟范阳留守早就劝他不要背叛朝廷,现在大败而归,朱滔自己忧惧刘怦“因败图已”,结果刘怦派兵夹道二十里具仪仗欢迎,朱滔感动得不行。虽留得一命,朱滔又气又恼又惊又怒,不到一年就病死于府中,属下将士奉刘怦为主。
         朱滔军败之时,朱泚也到了危急关头。李晟兵精粮足,举行大阅兵誓师,决意收复京城长安。李晟和神策军好多将士家属都陷于京城,每言及此,李晟皆感泣言道:“陛下安在!吾属怎能以家属为念!”他还能与将士同甘共苦,始终以忠义感发众人,以至于人人思奋,皆欲一战。贼将姚令言不断派人侦探军情,皆为唐军所获。李晟好酒好肉招待这些本应杀头的敌方间谍,然后带他们观看唐兵操练阵容,说:“归语诸贼,努力固守,勿不忠于贼也!”并“给钱而纵之”。李晟还引军直通化门下,耀兵而还,使足了心理战。
         李晟率军逼近长安光泰门外米仓村。唐军正在建筑营垒,正近绝望的朱泚忽然派其骁将张庭芝、李希倩(李希烈之弟,此人好生奇怪,不帮他称帝的哥哥,反而在朱泚账下为将)引大军忽然来攻。李晟望见猝然出现的贼军,不忧反喜,对诸将说:“我一直忧虑贼军龟缩不出,今来送死,真是天助我也!机不可失!”唐军诸将奋击,连战连捷,朱泚残兵最后逃入白华门,闭门后大哭不已。
         转天早晨,李晟又出兵攻城。众将建议等来瑊军至再合力进攻,李晟说:“贼数败,已破胆。不乘胜取之,使其成备,非计也。”于是唐军分道进攻,所战皆捷,直抵禁苑苑墙。本来前一天晚上李晟已派人暗中凿毁了一段苑墙,不料唐兵攻至时,贼兵已经砍树为栅,在那里有备坚守,并用弓箭射杀不少官军。唐军进攻守阻。李晟大怒,叱喝诸将说:“纵贼如此,吾先斩公辈矣!”任前锋的大将万顷心惧,亲自冲锋,拼死进攻,拨栅而入,众军继之,大战十余合后,直入白华门。忽然,数千泾原贼军从后掩袭,李晟亲师百余骑掉转头攻杀,左右大喊:“相公来!”泾原兵士素服李晟威名,看见这位大将亲来,全吓得掉头就跑。
        
        眼见长安不守,朱泚与姚令言率近万残兵出城西逃。李晟进城后,斩贼将李希倩等八人于市,“余皆不问”。
         德宗兴元元年(公元784年)阴历六月癸卯,李晟派人高举得胜露布(报捷书)献于德宗,表示已肃清宫禁,专待皇帝回京。德宗高兴得直哭,呜咽道:“天生李晟,以为社稷,非为朕也。”(后来,李商隐有《复京》一诗,专讲李晟收复之功:“虏骑胡兵一战摧,万灵回首贺轩台。天教李令心如日,可要昭陵石马来?”)
         朱泚一路狂奔,想亡入吐蕃。逃亡途中众人迷路,朱泚亲自下马向一个老农问路。老农打量了他一眼,问:“是朱太尉吗?”源休一旁答言:“是汉皇帝”。老农摇头:“天网恢恢,又能逃到哪里!”朱泚虽然恼怒,也无可奈何。其随从一路逃散,到达泾州时,只有百余骑跟随。唐朝泾原节度使冯河清被大将田希鉴杀害后,田希鉴本来投附朱泚,被朱泚委任为泾原节度使。现在,朱泚一行败亡至此,田希鉴翻脸不认人,闭城拒朱泚于城外。朱泚在城下仰头哀呼:“你的官职都是我委任的,为什么要临危相负!”田希鉴随手把朱泚的委任状投于城下火中,喊道:“把委任状还给你好了!”绝望之下,朱泚及随从皆大哭。怨愤之下,百来号泾原叛卒一涌而上,杀掉姚令言,向田希鉴投降。朱泚无奈,仅带范阳亲兵及亲戚、心腹十数人掉头又逃,驿马关、宁州、彭原等守将均把他拒之城外,如此烫手的大山竽,谁也不会想沾上他惹一身祸事。最后,朱泚逃至彭原(今甘肃宁夏)西城屯,其亲信大将梁庭芬一箭把他射于马下,韩旻等六人下马把他脑袋剁下,几人一起至泾州投降。朱泚的亲信源休、李子平等人很快被捕获斩首,至此,朱泚之乱平定。
         想当年朱泚作为割据一方的节度使,首倡入朝面君,唐廷在他到来前兴建弘丽大宅等待。朱泚走到半路,忽患急病(是真病,不是诸多藩镇的“称疾不入朝”),其左右劝他暂回属地养病,当时的朱泚一腔忠烈,说:“即使我死在半路,也把我的尸体抬入京城。”“(朱)泚至京师,代宗御内殿引见,赐御马两匹,战马十匹,金银锦彩甚厚。又以器物十床、马四十匹、绢二万匹,衣一千七百赐其将士,宴犒之盛,近时未有。”当时君臣推心赤诚,确为天下美谈。入觐朝见是尊崇朝廷的最明显表示,因为朝见过程中有一套向皇帝舞蹈跪拜的复杂繁缛礼仪。而天子在“内殿”或“便殿”接见,更是对节度使专门显示“殊宠”的表示,因为可以欢宴近谈,从容言事,以示“抚怀优容”。唐朝的延英殿、紫宸殿、麟德殿就是皇帝宴赏藩臣勋旧的主要场所,朱泚所至,必是其中之一。其弟朱滔比朱泚还要早就有机会面见唐代宗,也是见于“内殿”。当时代宗问朱滔和他兄长朱泚相比谁的才能更胜一筹。朱滔答道:“统御士众,方略明辩,臣不及泚;臣年二十八,获谒天子,泚长臣五年,未识朝廷,此不及臣。”代宗闻言大喜,特下诏允许朱滔率部下兵将骑马“贯王城而出”,可谓是“天恩已极”。哪知日后兄弟二人危乱之时不能持守臣节,相继为逆,首领不保,家庭夷灭,“首倡归顺”的朱泚还和安禄山、史思明、黄巢等人一起破史官列入《逆臣传》,确可让人顿发一叹!
         七月壬午,唐德宗车驾返长安,浑瑊、韩游环、戴休颜扈从,李晟、骆元光、尚可孤等大将以众奉迎,步骑十余万,旌旗数十里,着实让这位四处逃窜的大唐天子过足了面子瘾。
        逃窜至河中的李怀光听闻朱泚已灭,也不得不派其儿子李璀入朝谢罪,表示要束身归朝。唐德宗见好就收,派孔巢父为使,到河中安慰,下诏朔方将士悉复官爵如故。孔巢父自恃朱泚已平,文人轻狂脾气大发,见到“素服待罪”的李怀光态度傲慢,李怀光下拜他也不扶止,并于军中当众大声喊:“谁能代替太尉领军啊?”李怀光左右多“胡人”将领,于是发怒涌前,乱刀齐下,把孔巢父和中使啖守盈砍成数段,“怀光亦不之止。”
        这下子也无退路了,李怀光索性又治兵拒守。唐廷震怒,加封浑瑊为河中、绛州节度使,命他与奉诚军节度使马燧、镇国节度使骆元光、鄜坊节度使唐朝臣一起合兵讨伐李怀光。双方互有胜负。德宗贞元元年(公元785年)5月,马燧败李怀光军于陶城,接着,马燧、浑瑊联军又破李怀光于长春宫南,朔方军将士相继投诚。当时连年兵、旱、蝗灾不断,有大臣就进言不如罢兵休民,赦免李怀光。李晟连忙上表,指明李怀光罪恶,声明赦免李怀光是“养腹心之疾为他日之悔”,并请发兵二万,自备资粮独讨李怀光。马燧也自行营入朝面谏德宗,表示增加一月军粮,就必定讨平李怀光。
         德宗贞元元年(公元785年)9月,马燧至行营,与诸将谋议:“官军已经把长春宫城围攻了四个多月,一直难以破城。长春宫城不下,肯定抓不住李怀光。我自己亲自晓谕守朔方军将士。”于是,马燧单骑一人,径直来到长春宫城下,要守将徐庭光来见面。“庭光师将士罗拜于城上”。马燧见此情景,知道守城将士理亏心屈,就好言说道:“我自朝廷来,可西向受命。”于是徐庭光等人复向西拜。马燧很感慨,动情劝说道:“汝曹自安禄山叛乱以来,一直为国家打打杀杀奋战三十多年(郭子仪、李光弼领朔方军讨贼立大功,后来又外御吐蕃、回纥,内讨叛乱诸镇,共有三十一年赫赫战史),为什么忽冒灭族破家之计要反叛朝廷!如果听我话,不仅可以免祸,富贵可图!”众人于城上无言。马燧扯开衣服露出胸脯:“你们不信我言,何不射我!”城上将士皆伏地大哭。马燧至此坚信朔方将士有反悔之意,大声说:“李怀光一人造反,你们无罪,好好守城别出来与官军作战!”众人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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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ZT>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七)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寂寂江山摇落处———唐朝藩镇割据历史大戏的上演

      赫连勃勃大王 春秋驻站作家

      # 7

      又隔一日,浑瑊、马燧与韩游环等诸军相合,直逼河中,焦篱堡的朔方军将尉珪投诚。当晚,李怀光于城上举火,诸营皆不应。骆元光在长春宫城下,招降徐庭光。徐庭光一直看不起胡人出身的骆元光,派兵士于城上叫骂,又让优伶扮作安息胡人在城上叫唱以侮辱骆元光(当时不象现在,众多青年男女垫眉染头发割双眼皮把自己作成“胡人”样貌,隋唐以来中华是天朝,胡人很有自卑心理,所以有“胡闹”、“胡搅”、“胡乱”、“胡说”、“胡言乱语”、“胡作非为”等贬义词)。虽然气冲牛斗,骆元光也无可奈何,派人把马燧叫回来。一见马燧,徐庭光马上开方投降。马燧入城,城内将士大呼:“吾辈复为王人矣!”浑瑊在城外见此情形,不由得赞叹道:“我一直认为马公用兵远不如我,今日才知我比他差远了!”
         诸军乘胜而进,很快就逼至河中府(今山西永济)的河西县,共有盛兵八万,阵于城下。见到城下唐兵势众,又有不少刚刚降附的长春宫朔方军。河西城内的守军皆举旗,大书“太平”二字,以示投诚。彷徨无计的李怀光走到绝路,自己跑到屋角自缢而死。朔方将牛名俊进屋,斩掉李怀光首级,率一万六千多河中兵卒开城出降。马燧自辞别德宗到李怀光自杀身死,总共才用了二十七天。
         李怀光当初千里赴难,解奉天亡围,德宗以其子李璀为监察御史,宠待甚厚。等到李怀光因无法面君忽生怨恨、逗留咸阳之时,李璀密报德宗:“臣父必负陛下,愿主上早做防备。臣闻君、父皆人之大伦,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陛下待臣厚,胡人性直,故不忍不言耳。”德宗当时闻言大惊,说:“爱卿是朕股肱大臣之爱子,应该替朕与卿父弥合嫌隙。”李璀答:“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吾父与宗族,只是为臣力竭,不能让臣父回心转意。”德宗又问:“爱卿何以自免?”李璀答:“臣之进言,不是要苟且求生;臣父败亡之时,为臣我理当与之俱死,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为臣我卖父求生,陛下又怎能任用我这种人!”德宗感动叹息不已,又说:“爱卿你到咸阳劝说一下,说不定能使君臣父子俱得保全。”李璀当时果真回到咸阳做最后的劝诫。李怀光怒道:“你小子知道个屁!主上无信,我不是贪求富贵,只是想保命罢了,你怎么劝我入朝面君陷我于死地!”待李怀光败讯传来,李璀先用刀杀掉两个弟弟,而后自杀而死。虽身为胡人,李璀深晓儒家君臣父子之大伦,慷慨壮烈,可悲可叹!
         德宗在李怀光被平灭后本来下诏宥其一子(李怀光谋逆大罪,应族诛),但李璀杀掉二个弟弟,李怀光已经绝后。贞元五年,德宗对李怀光奉天之功和李璀的忠心念念不忘,下诏赐其外孙名李承绪,为左卫率府曹参军,并把流放于外的李怀光老妻召来,赐钱百万供养。
         李怀光被杀后,只剩下那个自称楚帝的李希烈。李晟攻入长安杀掉李希倩后,李希烈大怒,马上派中使到蔡州去杀老臣颜真卿。颜真卿见是个太监,以为是德宗来使,忙迎拜于前。这位公公扬着公鸭嗓,宣旨到:“有敕赐卿死。”颜真卿有些迷惑,先拜谢:“老臣无状,罪当死。”又问:“不知使者是哪天从长安来的?”太监答道:“我自大梁来,不是从长安来。”颜真卿闻言起立大骂:“原来是反贼派来的人,怎能冒称皇上敕书!”贼兵上前,把老英雄缢死,也成就了颜氏一族的千秋万世之名!
         李希烈本来军力就不太强,现在唐廷腾出手来,合力对付他一个藩镇,更是屡战屡败。平时,李希烈以果于杀戮为人所畏,常常临阵杀人,血流于前,饮食自若。攻城之时,常常驱逼百姓入填堑坑,称之为“湿薪”,残暴异常。然而穷寇途尽。德宗贞元二年(786年)5月,李希烈忧急之中,又因吃变质牛肉生病,其大将陈仙奇派医生于药内下毒,李希烈一命呜呼。陈仙奇见他没气,又带人遍杀其兄弟妻子七口,举众投降。唐德宗封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不久,李希烈大将吴少诚又杀陈仙奇,德宗就顺势拜他为申蔡节度使。吴少诚死后,其义弟吴少阳杀吴少诚儿子,自为节度使。由于常向朝廷献马,也得到唐廷承认。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秘不发表。当时宪宗在位,不想使节度使世袭,又有能臣裴度为辅,加上李晟的儿子李愬百战能将,最终擒拿吴元济入京斩首〔即中学课本中的“李愬雪夜入蔡州”〕。
         至此,从代宗历八年(公元773年)田承嗣兴兵抗命,到德宗贞元二年(公元786年)李希烈被杀,总先折腾了十四年之久,各个藩镇不仅没被平定,反而在战争中成长壮大,日趋成熟定型。虽然唐王朝表面上归于统一,其实已经分烈为各个由藩镇统治的诸候王国。经过数次逃难,唐德宗也变得隐忍姑息,以求暂时之安。
         唐宪宗时,开始削藩政策。唐廷称后平定剑南四川节度使刘辟、镇海节度使李绮、淮西节度使吴元济以及淄青节度使李师道。同时,魏博的田弘正也表示归顺中央,一时之间,唐朝顿显“中兴气象”。好景不长,穆宗继位后,想“销兵”裁减兵士以节约开支,结果又引起大乱。昔日的“河北三镇”纷纷杀掉主将,虽然唐武宗时期有过李德裕“会冒伐叛”的胜利,消灭掉泽潞割据势力,但仅仅是昙花一现的胜利。至唐僖宗继位后,黄巢之乱更加剧了藩镇的割据和相互兼并,数十年间战争不断,唐王朝名存实亡。会元907年,朱温篡唐,唐朝灭亡,进入了更加黑暗的五代十国时期,其实也是藩镇割据的继续。大儒王夫之就明白无误地指出:“称五代者,宋人之辞也”。因为赵匡胤之皇袍夺自后周,为前代正名,宋朝的正朔才能得以体现。五代之主,其实也就是“具体而宏”的大藩镇割据,“朱温,资也,与安禄山等;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沙陀三夷;郭威非夷非盗,差近正也,而以黥卒乍起,功业无闻”,因此,诸人没有一个有改朝换代作天子的资格,无非是唐朝藩镇的延续,而且是缺乏一个形式上天子的、攻杀残酷的、最黑暗的时期。
        藩镇割据最直接的诱因是“安史之乱”。大动荡过后,唐帝国分崩离折,所有的均田、府兵、羁縻等对内对外策略均化为乌有,统治体系的各个链条缺此少彼,流民大量涌现,投靠地方藩镇军阀确实也是小老百姓赖以糊口保身的最有效出路之一。即使身在官军正规军,士兵也常常得不到粮饷。反而归附藩镇,依附一姓一主,还能确保有吃有喝,苟延残喘。而且,与唐朝中央体系内的“宦官专政”和“朋党之争”的阴暗惨祸相比,藩镇自治也坏不到哪里去,而且这些割据者中时不时也有不少“义气”之举,互相扶持、提携,共济祸难,也确实有不少可圈可点之处。而且,藩镇占据一方,尤其边陲地带,他们对于紧邻的雄武异族,或以恩义相结,或以姻亲互固,或以武力相御,毕竟是自己血肉家庭赖以存系的地盘,大都拼命护边,抵制了野心民族的侵入和残害,在一定意义上也使汉文明得以保存和扩展。而且,毕竟是以“诸侯”名义存在,藩镇之间的相互牵制也实际上延长了唐朝的国祚,“虚弱的皇权再虚弱毕竟是皇权”。此外,有一点尤应注意的是,唐朝并非所有藩镇都是割据政权,即使是最不听话的河北三镇,也出过田弘正、田布父子这样对唐朝尽忠至死的节度使,而儒士、文臣出身的节度使更是可以列出多多:杜佑、郑余庆、贾耽、牛僧儒、李德裕、辛秘等,更不用提那些曾经拥有过节度使职衔的忠臣良将——郭子仪、李光弼、浑瑊、乌重胤等等。作为君主专制的封建王朝,唐朝的“藩镇割据”实际上也是一种历史的实验,它的模式很类似于欧洲封建社会,即一种封建领主互相犬牙交错、割据一方的状态,中国在宋朝以后对这种“实验”从体制上予以了彻底的杜绝,虽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又导致了宋、明王朝的倾覆(主要是因兵弱而亡于“异族”),但自宋以后中国再没有长时期封建地方割据政权的形成,从而使我们整个大中华的民族版图能一直赫赫延续于今,且日益壮大!
        
        
         附:相关诸人结局
        
         一、藩镇魏博(田氏)
         田绪杀堂兄田悦自立后,仍与唐军李抱真部和王武俊修好,上表恭顺,不久即被封为节度使。贞元元年,德宗以嘉诚公主下嫁田绪,拜驸马都尉。田绪 此人阴狠猜忌,在位期间杀兄弟姐妹多人。后遇暴疾而亡,年三十三。其少子田季安袭位,时年十五。嘉诚公主在世时,田季安很老实,规规矩矩(其生母出身微贱,由嘉诚公主抚养成人)。嘉诚公主死后,他开始姿意玩乐,击球射鸟,欢歌酒肉,忍酷无所忌惮,连属下官员稍忤其意也被活埋。跟他老爸一样,暴疾而死,年三十二。田季安临死,遗命立其幼子田怀谏为后。怀谏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大事都由一个叫蒋士则的男保姆说了算。军士愤其专权,杀掉蒋士则并强送田怀谏入京师,立田兴(田弘正)为留后。田氏家族虽然到了京城失去实权,但安享富贵荣华,再无暴死之忧。自田承嗣至田怀谏,田氏在魏博藩镇共历四世,共四十九年。
         二、藩镇镇冀(王氏)
         王武俊与李抱真联兵打败朱滔后,深得朝廷厚赏,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建庙京师,子弟在襁褓中也都有官封。此人兴风作浪一辈子,竟得善终,德宗贞元十七年病死,年六十七。老头子弓马绝伦,晚年以游猎为乐,最高纪录一天射鸡兔九十五只,“观者骇伏”。长子王士真袭位,息兵善守,事唐恭谨。元和四年病死,其子王承宗袭位。当时唐宪宗想去掉藩镇,双方又大动干戈。吴元济、李师道被平灭后,王承宗恐惧,上表谢罪,唐朝此时兵力已疲,就诏复其官爵。元和十五年,王承宗病死,军中推其弟王承元为留后。王承元恭谨怯懦,不敢再于本镇世袭,唐廷下诏任命他为义成军节度使。
         三、藩镇卢龙(朱氏)
         朱滔败后,逃至幽州,上书待罪,付政事于表兄弟刘怦,不久病死。唐廷下诏命刘怦为卢龙节度副大使,居镇三月就病死。其子刘济袭位。刘济帮助唐军攻打王承宗有功,进中书令。而后,刘济次子刘总矫命杀掉长兄刘绲,又毒死病中的刘济。刘总袭位后,首鼠两端,阴贼狡猾,与周邻诸镇和朝廷虚于委蛇。刘总晚年多病,恍惚间又数见其父兄为崇,忧恐之间,自剔为和尚,不久病死。其子弟十一人归长安,皆善终。幽州乱起,军士囚禁节度使张弘靖,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朱滔孙子朱克融,又被推到前台。此人颇有其祖朱滔之风,与朝廷阳奉阴为,唐敬宗继位后赐卢龙将士军服,他还嫌质量差把朝廷诏使囚禁起来,并暗含威胁地上表索要金帛。不久,卢龙军乱,朱克融及其子朱廷龄被杀。其次子朱延嗣又被拥立,很快又被大将李载义杀掉,并族灭其家。二朱兄弟乱世枭雄。朱泚称帝失败后全家被屠,朱滔病死还算善终,及至其孙朱克融又起,终遭族灭大祸,“朱氏无遗种”矣。
         四、藩镇淄青(李氏)
         李纳同朱滔翻脸后,与王武俊等人重归唐朝正朔。李希烈围陈州,他还与诸军一道在城下大破李希烈军,进检校司徒。不久病死,年三十四。其子李师古袭位。此人性情反复,德宗驾崩,他还想趁机搞事,但胆量一般,最终未敢造次。元和初年病死。其异母弟李师道袭位。李师道性情狡诈,以谋略自矜。听说朝廷要削藩,他还敢派刺客杀掉宰相武元衡,刺伤裴度。蔡州吴元济被平灭后,李师道大惧,本已决定向朝廷割地质子,又被左右奴仆老妈子劝说:“先与官军相战,打不过时,割地不迟。”李师道耳根子软,背信弃约与唐军开打。连战连败之间,其手下大将刘悟反功其城,把躲进厕所小格间的李师道和儿子李弘方抓住。一向以计略自许的李师道请求“拜见”刘悟,兵士不许;他又哀求士兵把他囚送京师。刘悟派人对他讲,“司空您今为囚徒,有何面目去见天子!”还是儿子李弘方有些骨气,对其父说:“不如速死!”刘悟军士正想听这句话,马上用刀“成全”了这对父子,传首京师。唐朝诗人张籍有首“情诗”《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首诗正是这位大才子写给李师道的。难道两人是同性恋?当然不是。李师道气焰嚣张之时,一方面派刺客刺杀主张削藩的大臣,一方面派人带钱带物。笼络给各地有名的士人为他效力。张籍也是他“争取”的对象之一,大才子不好直接说“不”,就依妇人口吻写了这诗“情诗”,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唐朝皇帝的忠心不贰,让李师道碰个软钉子,心中悻悻,也无可奈何。
         五、李晟
         李晟收复长安后,又至泾州不废吹灰之力诛杀先前反叛的田希鉴等人,并大败吐蕃大将尚结赞。宰相张延赏嫉妒李晟功名,多次在德宗前予以中伤。“上亦忌晟功名”。李晟听说后,“昼夜泣,目为之肿”,并送子弟十多人入京,请求削发为僧。德宗后来诏解张延赏、李晟两人关系,张宰相仍旧心存怨毒。李晟感慨道:“武夫性直,释怨于杯酒间,则不复存胸中矣;非如文士难犯,外虽和解,内蓄憾如故!”一句话把文人的小心眼勾勒毕现。贞元三年,德宗亲于宣政殿进拜李晟为太尉、中书令,并图其像于凌烟阁太宗旧臣之侧。贞元九年,李晟病死,年六十七。朝廷搜集李晟功迹,著《兴元圣功录》,遍赐诸将以为激励。李晟有十五子,以李愬最为知名,大雪之夜,奇袭蔡州吴元济,诚为世界军事史上的惊世杰作。李愬壮年病卒,年仅四十九,谥曰武。
        六、马燧
        平定河中李怀光后,德宗亲书二铭,赐马燧以表君臣相成之美,迁光禄大夫,兼侍中。而后,他又屯军鸣沙,击败吐蕃的入侵。后来,马燧支持唐廷与吐蕃会盟,正中吐蕃计谋,使唐军损失惨重,大将浑瑊几乎死掉,德宗震怒,削去马燧兵权,冷落他好一阵子。再后,马燧与李晟一起,得图像于凌烟阁。贞元九年入朝,德宗见马燧,悲叹道:“尚记您与李晟太尉一起来朝,现在只见您一个人。”言毕,德宗泪下,马燧也闻言悲感仆地,“帝亲掖之,诏左右扶去,送至陛。”不久病死,年七十,赠太傅,谥庄武。
        七、浑瑊
        与马燧等人平定河中后,浑瑊又与诸师拒吐蕃。马燧建议与吐蕃讲和,德宗就以浑瑊为会盟使,约盟于平凉川。吐蕃和唐军相约各以甲士三千人列于盟坛东西,浑瑊和尚结赞(吐蕃酋长)各以四百人常服随从至坛上举行仪式。浑 忠厚,不知有诈,正与尚结赞拜舞会盟,虏鼓大鸣,潜伏的吐蕃数万精骑突然冲出,把数千唐军杀擒殆尽。浑瑊命大,趁乱冲出营幕,随便跳上一匹没有鞍鞯的光马驰奔,跑出数十里遇见唐将骆元光相救,幸免于难。后来,他一直在泾、邠等地拒守吐蕃,诚为一代名将,贞元十五年卒,年六十四,赠太师,谥忠武。
        八、李抱真
        李抱真与王武俊连军大破朱滔后,唐廷加封其为检校司空。李抱真一族世为大唐功臣,本姓安,是武德功臣安兴贵后代。其堂兄李抱玉从李光弼屡败安史乱兵,官至兵部尚书。李抱玉上言“耻与安禄山同姓”,李唐王朝就赐其全家改姓国姓。史载,李抱真“沉断多智计”, 招天下才俊,善待士人。他晚年好方士,想长生不老,刻木鹤每天骑在上面,想白日升天。老头子服丹药两万丸,肚子坚鼓如轮。本来医生给他吃下泄药得以醒转,术士劝他说“马上要成仙了,再坚持一下”。老头子很想升天,又猛吃三千丸“丹药”,一下子就“升天”了。卒年六十二,赠太保。其子李缄秘不发表,也想象其他藩镇一样自袭其镇,结果未遂,为朝廷软禁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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