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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妈(二)

昨天是腊月二十三,既是小年,也是母亲的生日。母亲属牛,算是踩在牛尾巴上,过了生日就是八十四岁了。今年是她的本命牛年,但本命年过不了几天就到了虎年。老家有句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所以八十四是老人的一个坎,当然也是个忌讳。

阳历年年底,在外地上学的儿子和女儿都回了多伦多,我们小家庭算是聚在了一起。于是我和国内老家二妹说好在跨年夜和母亲通个话,也让母亲看看她的儿媳、孙女和孙子。也是我安排的不周,没有事先和孩子们约好,那天下午等到我回家,儿子女儿都和他们各自的朋友们疯耍去了,只有我和妻子与母亲通了话。

视频上苍老的母亲已经说不囫囵话了,支支吾吾地对着二妹的手机屏幕和我说个不停。大部分我听不清,即使有些听清了,也没听进几句话。二妹、妻子和我都是喊着说话,怕妈听不清。但一贯大嗓门的母亲的声音却很小。我听得出,那头母亲已经尽力提高了嗓音,奈何她老的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充足元气。

母亲的老家在豫北,说着一口浓重的新乡口音,来郑州几十年也没又变。倒是父亲虽然是陕西人,倒是说着一口标准的郑州话。

妈问我咋不回来嘞,二妹在旁边怼她说:“疫情这么严重,二哥咋回来。再说他想回,国家也不让他回呀,你想让二哥千里投毒呀!“

妈不说话了,似乎听不明白似的。

我赶紧说疫情一过马上回去。但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又想到也许再见一面就少一面,不禁眼圈红了。赶紧把话头用其他闲话转了向。

最后妈说:“再过几天,我就八十四啦。”听口音还有几分骄傲。

旁边已经年过五十的小妹赶紧制止她:“俺大哥不是说不让你说八十四,别人问就说八十五啦,你咋又给忘啦。”

然后视频那端的二妹伸过头对我说:“咱妈糊涂嘞很!“

母亲笑着也不做声。

二妹又笑着说:“说她糊涂吧,钱上清醒着嘞。让保姆去买点菜,一颗葱都算嘞贼清楚。存折上的钱她比谁都清楚。“

我也笑了,母亲的算计和抠门,是我们几个子女都知道的。父亲在世时,没少因为钱财被母亲骂。作为子女,我们都不以为然,为此事几乎大多站在父亲的立场和母亲对着干。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没有她一分一分的精心算计,我们一大家子人如何熬得过着许许多多的苦日子。

母亲姊妹三人,家里没有男丁,她是老幺,比大姨小十几岁。大姨解放前嫁给了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大姨夫虽然后来起义投诚,但文革时也被判了刑,释放后下放到农村,早早地就撇下大姨和他的四个儿子病故了。大姨夫当时在国军的空军里任职,大小也算是个长官,手头比较富裕,大姨刚嫁过去时很是风光了一阵,当然也帮了姥姥孤儿寡母的一家四口的大忙。但新乡城一解放,大姨就整整苦了几十年,直到她死在一个仅有五六平米的破旧隔间里,这个孽债才算还清。二姨倒是嫁给一个根红苗正的铁路干部,但二姨夫文革说错了话,被打成右派,二姨又气又怕,不到三十就一命呜呼,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小胖。二姨夫再娶,又生了两个闺女,于是小胖成了新家庭里多余的人。只有母亲算是比较幸运,嫁给了孤身一身在新乡铁路局工作的父亲。父亲也是苦出身,自小离开亲娘,把姥姥当成了他娘。于是姥姥就跟了我们一家,家和人丁就旺,母亲八年生了四个孩子,我是老四。待到我长到四岁,母亲又怀孕。这次父母决定不要了,但到医院一查,是个双胞胎,两人和姥姥一合计,于是我就又有了两个妹妹。一家七口,变成了一家九口人。那个二姨丢下的表哥小胖,受不了后娘的无视,他不停地离家出走,最多的就是投靠姥姥。我们家的九口人,就时不时变成十口人。虽然父母是双职工,但也搁不住家里大大小小的十张嘴吃饭,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好在七十年代,政府归还了姥姥娘家祖上留下的一些房产。那时父亲已调到省城,姥姥也随着我们家搬到了郑州。姥姥卖了分到手上的一处房子和些金银首饰,贴补家里的饥荒,父母二人这才算磕磕巴巴地把我们几个拉扯大。等到我们几个孩子一个一个成了家,才慢慢有些理解母亲的那些算计和抠门。

在妈的三姐妹里,妈的命最好。她常说这是大祸不死,必有后福。母亲刚出生,姥爷就死了,母亲没见过她爹。听妈说,姥爷是个火车司机,三八年初日本人炸武汉,姥爷正好跑车到那里,就一直没回来。那时新乡也被日本人占领,日子不好过,姥姥把老大老二托付给娘家亲戚,只抱着不到一岁的母亲南下寻姥爷。趁天黑乘船渡黄河时,遇到日本兵巡逻,一船人都拿弓腰趴下隐蔽。几个月大的母亲在姥姥的怀里咿呀哭了起来。这可吓坏了一众渡船的难民,不知谁起哄,纷纷要姥姥把母亲丢下黄河。姥姥不从,流着泪死死捂住母亲的小嘴。等到了岸,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好在最后还是活了过来,不然也不会有我在这里码字了。

那晚和母亲通完话,心里十分憋屈,喝了不少的酒,昏昏地睡了过去。梦里竟然梦见了爹娘,他们还是六十多岁的样子,母亲大嗓门地吆喝着父亲做这做那,父亲笑呵呵地忙着,也不说话。突然,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小州,你给我评评理!”

然后她指着父亲:“他又偷偷给他的鳖孙老家寄钱了!”

父亲顶嘴说:“新房结婚,我这当叔嘞,寄点钱又咋了!” 新房是我老家二伯家的堂兄。

母亲突然提高嗓门说:“你说咋了,就恁老家的人是人,俺这一大家子咋办,好人都让你给做了,我就是个孬孙!“ 然后娘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从小就怕母亲哭,她一哭倒是把我吓醒了,这才知道是梦。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想着梦里还不算老的父母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范仲淹 . 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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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拾英 / 笔耕枫下 / 俺妈(一) +3
    • 写得好 +1
    • 真挚感人。明白你的无奈和内疚。飘着的种子,在远方的土地扎了根,从此就只能遥望故土。 +1
    • 文笔好,感情真,好。有同感,想起来就感觉悲凉。博客看着不错,有空慢慢看。
    • 作者描写得细致,很有真实画面感。理解和同情老人晚年的不易(大多数人在晚年时都将面临的),也理解作者的伤感和无奈。 +1
      • 🤝🤝🤝
    • 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作者的名字,也许是见过作者以前的工作广告?
      • 没有做过工作广告了,没准儿见过面,到底是老移民了,华人圈子又这么小🤝🤝🤝
    • 感人 无奈 不过我也第一个想到助听器 老人都固执不爱带 我老丈人早就耳背了 买了老贵的助听器就是不戴 对老人就是得耐心 比当年养大咱们时候还耐心
      • 谢谢🙏
      • 老人好像都不大爱戴助听器,我爸说会把声音放大,但是有回音,还是听不大清。关键是,不带助听器的时候,我妈吩咐他干点啥,他可以合法的装聋做哑。:)
    • 感人,感情好细腻。 +1
    • 写得好 +1
    • 写的太真实感人了,看得我掉了眼泪。。。我们大家都一样这是我们在外面的儿女的无奈和内疚。。。 +1
    • 感同身受,也盼着疫情赶紧结束,回国陪陪年迈的父母,国内的兄弟姐妹太不容易了 +1
      • 现在是国内得人觉得咱们每天活得太不容易了😂
    • 好文感人!俺在郑州呆过5年,文章里每一个方言都完全理解无误!
      • 谢谢🙏
    • 真情感人。您妻子也很好。 +1
      • 谢谢
    • 好文,谢谢分享。我父母和我住一起,父母因国内防疫回不去。每次回去前总是念叨,如果身体不行,就不再过来了。人到中年有许多无奈。
      • 🤝🤝🤝
    • 同是郑州人。去年9月我也回去了,老妈住院,我回去陪了2个星期,下了火车当天早上就去医院了,稳定了以后原计划今年春节再回去,结果赶上疫情,机票也要延期。不是打仗是疫情把我们亲人给隔开不能相见了。 +2
      • 🤝🤝🤝
    • 前一阵听说我妈摔跤骨折,可是我又因为疫情回不去,那刻真的后悔移民了。
      • 🙏🙏🙏
    • 移民就是个痛,不移民更疼。“这是最好的时代 也是最坏的时代”,
    • 媳妇很好。 +1
    • 老乡,鸡毛市场嫩知道不?
      • 还真不知道嘞
    • 俺妈(二) +2

      昨天是腊月二十三,既是小年,也是母亲的生日。母亲属牛,算是踩在牛尾巴上,过了生日就是八十四岁了。今年是她的本命牛年,但本命年过不了几天就到了虎年。老家有句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所以八十四是老人的一个坎,当然也是个忌讳。

      阳历年年底,在外地上学的儿子和女儿都回了多伦多,我们小家庭算是聚在了一起。于是我和国内老家二妹说好在跨年夜和母亲通个话,也让母亲看看她的儿媳、孙女和孙子。也是我安排的不周,没有事先和孩子们约好,那天下午等到我回家,儿子女儿都和他们各自的朋友们疯耍去了,只有我和妻子与母亲通了话。

      视频上苍老的母亲已经说不囫囵话了,支支吾吾地对着二妹的手机屏幕和我说个不停。大部分我听不清,即使有些听清了,也没听进几句话。二妹、妻子和我都是喊着说话,怕妈听不清。但一贯大嗓门的母亲的声音却很小。我听得出,那头母亲已经尽力提高了嗓音,奈何她老的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充足元气。

      母亲的老家在豫北,说着一口浓重的新乡口音,来郑州几十年也没又变。倒是父亲虽然是陕西人,倒是说着一口标准的郑州话。

      妈问我咋不回来嘞,二妹在旁边怼她说:“疫情这么严重,二哥咋回来。再说他想回,国家也不让他回呀,你想让二哥千里投毒呀!“

      妈不说话了,似乎听不明白似的。

      我赶紧说疫情一过马上回去。但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又想到也许再见一面就少一面,不禁眼圈红了。赶紧把话头用其他闲话转了向。

      最后妈说:“再过几天,我就八十四啦。”听口音还有几分骄傲。

      旁边已经年过五十的小妹赶紧制止她:“俺大哥不是说不让你说八十四,别人问就说八十五啦,你咋又给忘啦。”

      然后视频那端的二妹伸过头对我说:“咱妈糊涂嘞很!“

      母亲笑着也不做声。

      二妹又笑着说:“说她糊涂吧,钱上清醒着嘞。让保姆去买点菜,一颗葱都算嘞贼清楚。存折上的钱她比谁都清楚。“

      我也笑了,母亲的算计和抠门,是我们几个子女都知道的。父亲在世时,没少因为钱财被母亲骂。作为子女,我们都不以为然,为此事几乎大多站在父亲的立场和母亲对着干。但后来转念一想,如果没有她一分一分的精心算计,我们一大家子人如何熬得过着许许多多的苦日子。

      母亲姊妹三人,家里没有男丁,她是老幺,比大姨小十几岁。大姨解放前嫁给了国民党的一个军官。大姨夫虽然后来起义投诚,但文革时也被判了刑,释放后下放到农村,早早地就撇下大姨和他的四个儿子病故了。大姨夫当时在国军的空军里任职,大小也算是个长官,手头比较富裕,大姨刚嫁过去时很是风光了一阵,当然也帮了姥姥孤儿寡母的一家四口的大忙。但新乡城一解放,大姨就整整苦了几十年,直到她死在一个仅有五六平米的破旧隔间里,这个孽债才算还清。二姨倒是嫁给一个根红苗正的铁路干部,但二姨夫文革说错了话,被打成右派,二姨又气又怕,不到三十就一命呜呼,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儿子小胖。二姨夫再娶,又生了两个闺女,于是小胖成了新家庭里多余的人。只有母亲算是比较幸运,嫁给了孤身一身在新乡铁路局工作的父亲。父亲也是苦出身,自小离开亲娘,把姥姥当成了他娘。于是姥姥就跟了我们一家,家和人丁就旺,母亲八年生了四个孩子,我是老四。待到我长到四岁,母亲又怀孕。这次父母决定不要了,但到医院一查,是个双胞胎,两人和姥姥一合计,于是我就又有了两个妹妹。一家七口,变成了一家九口人。那个二姨丢下的表哥小胖,受不了后娘的无视,他不停地离家出走,最多的就是投靠姥姥。我们家的九口人,就时不时变成十口人。虽然父母是双职工,但也搁不住家里大大小小的十张嘴吃饭,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好在七十年代,政府归还了姥姥娘家祖上留下的一些房产。那时父亲已调到省城,姥姥也随着我们家搬到了郑州。姥姥卖了分到手上的一处房子和些金银首饰,贴补家里的饥荒,父母二人这才算磕磕巴巴地把我们几个拉扯大。等到我们几个孩子一个一个成了家,才慢慢有些理解母亲的那些算计和抠门。

      在妈的三姐妹里,妈的命最好。她常说这是大祸不死,必有后福。母亲刚出生,姥爷就死了,母亲没见过她爹。听妈说,姥爷是个火车司机,三八年初日本人炸武汉,姥爷正好跑车到那里,就一直没回来。那时新乡也被日本人占领,日子不好过,姥姥把老大老二托付给娘家亲戚,只抱着不到一岁的母亲南下寻姥爷。趁天黑乘船渡黄河时,遇到日本兵巡逻,一船人都拿弓腰趴下隐蔽。几个月大的母亲在姥姥的怀里咿呀哭了起来。这可吓坏了一众渡船的难民,不知谁起哄,纷纷要姥姥把母亲丢下黄河。姥姥不从,流着泪死死捂住母亲的小嘴。等到了岸,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好在最后还是活了过来,不然也不会有我在这里码字了。

      那晚和母亲通完话,心里十分憋屈,喝了不少的酒,昏昏地睡了过去。梦里竟然梦见了爹娘,他们还是六十多岁的样子,母亲大嗓门地吆喝着父亲做这做那,父亲笑呵呵地忙着,也不说话。突然,母亲拉着我的手说:“小州,你给我评评理!”

      然后她指着父亲:“他又偷偷给他的鳖孙老家寄钱了!”

      父亲顶嘴说:“新房结婚,我这当叔嘞,寄点钱又咋了!” 新房是我老家二伯家的堂兄。

      母亲突然提高嗓门说:“你说咋了,就恁老家的人是人,俺这一大家子咋办,好人都让你给做了,我就是个孬孙!“ 然后娘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从小就怕母亲哭,她一哭倒是把我吓醒了,这才知道是梦。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想着梦里还不算老的父母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

      范仲淹 . 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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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祝老人家健康长寿。
        • 谢谢!
      • 脑补了一下对话里的乡音,更生动了....祝福老人家长寿...好文章!
        • 谢谢🙏
      • 耄耋之年还如此头脑清醒,一定是长寿之人啊
        • 谢谢🙏
      • 写得好!
        • 谢谢🙏
      • 👍👍👍
        • 谢谢🙏
      • 顶!
      • 新乡不是和菏泽邻居,都称呼俺娘吗?
        • 我从小在郑州长大,所以叫妈
    • 俺妈(三) +8

      俺哥来加拿大探亲,待了两个多月。他来看他儿子,也就是我侄子。侄子住蒙特利尔,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居住。上星期,他要回去了,在多伦多搭机,在我这里逗留几日。我特意安排两人了一起去钓鱼。钓点离多伦多挺远,开车要两个半小时。约好凌晨两点半出发。但那一夜我没几乎没睡,不是舍不得俺哥的走,是他待在我这儿,听着他满口的乡音,就让我觉得和老家郑州离得很近,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俺妈,于是就心里憋屈,于是就睡不好觉,于是就会时不时滴下泪来。

      俺妈是今年大年初三走嘞。

      今年过年早,大年初一是阳历的1月22号,正好是个星期天。

      年三十儿那天一大早,我们跑群的舞蹈队要去我们学校练舞,我6点50就出门了,到学校给他们开门,然后去群跑。原想大部分人都去练舞了,参加群跑的人不会多,但没想到不仅了燕和太初两口来了,还来了两个美女,不太认识。另外A.Z.开着皮卡也来了,算是七个人。七人跑了九公里,跑完在大家Cora吃了早午餐才各自回家。

      下午两点多开始准备年夜饭。三点女儿把儿子和侄子从蒙特利尔开车接了过来,五个小时的车程,都是女儿开的,侄子东东说Gloria开车很稳,速度一直保持在110,真了不起。年夜饭马马虎虎地对付了。扣碗搞得太咸,番茄牛腩太淡,海鲜锅巴又搞得太老,八宝饭没有什么装饰,显得难看。开饭前,给俺哥打了电话,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妈那里住,因为他丈母娘被接到他孩子姨姥那里了。我说让我看看咱妈,俺哥说咱妈睡了。顿了顿,又说这两天一直这样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勉强喝点水。听此,我十分难受,心说这个年儿不好过呀。

      果真,大年初三,早上五点半醒来先看微信。小妹在自家六兄弟姐妹的微信群里说:

      “亲们,咱妈3点25分去世了。“

      后面带了三个大哭的表情。看到这条消息,我呆呆坐在床上,想,俺妈真的走了呀,去找俺爸了呀,家没了呀 !接着泪就噗溜溜地往下流。

      其实家里的兄弟姐妹心里都知道妈要走了。

      前一段时间,和大姐通电话,心直口快的大姐就说,怕是妈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那时,国内突然放开疫情管控,呼呼啦啦地一大堆人都得了心冠。虽然大家都小心翼翼,带口罩,还是两层,还是N95,但还是没有刹住疫情得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久病在床的嫂子先走了,还差几天才六十岁,年轻啊。俺哥为此在家里呆了七八天不出门。年初我和老婆找借口送儿子回蒙特利尔上学,专程去看了在那座城市就职的侄子,他拨通了哥的电话,聊了一会儿,看着他人都快废了的样子,心疼的 很。后来俺哥情绪稳定下来,搬到俺妈那儿住。腊月二十三,妈过了85岁的生日。接着又挨过了年关。大年初二,俺哥还说,妈能吃点东西了,有好转的迹象,大家甚感安慰。但到了初三,俺妈的命,像是油灯终于熬干了。

      想起腊月二十九,俺妈走的五天前。

      那天早上按惯例七点出门跑步。天阴沉的很,黑鸦鸦的乌云把天地都要挤压扁了。天欲雪,但好像又被什么憋着,只是散了些雾气弥漫在空气里。以前跑步总是出门往南,到East Don Park的徒步小道绕个圈,再从北边回家。这天鬼使神差,我竟然出门就往北跑去,跑了四公里,到了那条徒步小道,此时天还没亮,一切黑黢黢的。徒步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河水黑窟窿咚哗哗作响。徒步道挨着河的那边是茂密的灌木丛,另一边坡上则是高大的树林。这条道我跑步上千次,熟悉的像自家的花园。但今天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怵。那些只剩下枝干的灌木和树林在冬天的阴郁里,被风吹的细细簌簌,像是晃动的无声呻吟。我加快步伐,心里说,快过年了,给我点喜庆,让我碰见一次鹿吧。“碰到鹿,就会有好运”,作为中国人,我一直都有点迷信这个。刚有这个念头,一抬头,猛地看到拐弯处,一头母鹿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我。她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柔和。我的恐惧全部消失了,我拿起手机,对着她拍照,她也不害怕,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试图在靠近些,她缓慢地移动身体,似乎恋恋不舍地离开,往灌木深处走去。

      现在我知道了,四年多没见,那是俺妈舍不得我,化作了鹿来看我来了,写到此,泪又不由地流了下来。

      记得在大年初一那个傍晚,多伦多雪落纷纷,心情郁闷出门跑步。最近在追《三体》,里面有首歌《The Day Unknown》,我反复地听,陈雪燃用低沉声音唱到了我心底:

      When I woke up in the morning

      Everything is different now

      The world is still out there but nobody else is here

      When I woke up in the morning I can’t find you anymore

      Where you are

      When I woke up in the morning

      Everything is different now

      The world is still out there but nobody else is here

      When I woke up in the morning I can’t find you anymore

      Where you are

      I’ll just keep on dreaming

      Until I see you again until I see you again

      Dreaming

      Until I see you again until I see you again

      When I woke up in the morning

      Everything is different now

      The world is still out there but nobody else is here

      现在回想起来,这就我想说的话:

      那天我醒来

      我再也找不到你

      你在哪?

      …..

      我要一直做梦

      直到可以看到你

      那天我醒来

      一切都变了!

      俺哥说,妈是睡过去的。

      更多博客看:零度左右

      • 写的真好👍 +4
        催人泪下 😭
        • 谢谢
      • 唉!只能说希望有来世。
        • 是啊
      • "伤魂最是家千里, 泪看高堂少一人"。。。 +1
        读着你的文章不由自主想着俺妈,不知何时已双框湿润,俺妈往生时比令慈小了整整一轮。。。谢谢
        • 🙏🙏🙏
      • 愿老人天堂里安息!
        • 谢谢🙏
      • 写得真好。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 谢谢
          • 去年底真是走了不少老人
            • 是啊
      • 时间能抹平一切的伤痛
        • 也能抹平失去父母的伤痛? +2
          • 能。